这叫“郑叔”的口吻倒是十分熟悉。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体面的大侄子。
今日工时紧迫,偏有几个没长性的没来上工,也不知跑到那个赌坊通宵去了。老郑点来点去刚好差两个人手, 他甩甩头,不再多想:
“你可会贴砖?”
阿九温和道:“会的。”
老郑便引他到一侧, 让他用普通玉石贴了两块。只见他双手如修长细葱一般, 手势却十分干脆利落。老郑一拍大腿:
“算你一个, 快去上工。”
阿九是熟悉工序的, 但手脚却明显不如记忆中听使唤。贴了两丈见方,指尖竟已被磨出淡淡的血痕。老郑在他身边绕了两圈,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叮嘱:
“手上小心着些,这些寒青玉石,一片便顶你家一年的口粮。”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补充:
“晚些东家四少爷要来工地监工,可千万别在他眼前出了岔子。”
阿九心中一动:“什么四少爷?”
老郑一咂嘴:“就是梁府大房的嫡生四少爷, 梁昭。”
他压低些声音:“这位四少爷可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前些日子因奸污妇女被知府大人关起来打了好几十板子, 本来说要发配边疆的,不知怎地又放出来了。啧啧,这些高门大户,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污糟事,什么时候才能遭报应啊!”
老郑叹了口气:“总之你仔细着些,可千万别撞到梁家四少爷手上。”
阿九模模糊糊地点头称是。
未到辰时,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起来。工坑边缘的泥浆被雨水激起,溅得人满身满脸都是泥点,所有工人的进度顿时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有小厮殷勤地撑着伞,伺候着一个华衣绣衫的人过来了。来人摇着把花里胡哨的扇子,一脸青黄,带着常年纵欲的疲态,不是梁昭又是哪个?
梁昭骂骂咧咧,一会儿埋怨这鬼天气,一会儿又埋怨自家老爹,非挑了这日子让他到别院来监工。小厮只得赔笑劝说:
“少爷,大老爷也是希望您在老太爷面前挣回点脸面。上回的事,毕竟……”
“呸!长孙春花自己都进了大牢了,本少爷能有什么罪?那女人给脸不要脸,本少爷原本也看不上她,要不是母亲……”
小厮急唤:“少爷!”
梁昭咬了咬牙,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绕着工坑转了一圈,眼尖地望见坑中有一个工人手中一滑,将一块寒青玉石掉在了地上。
梁昭一指那工人,对小厮道:“把那个人,给我叫上来。”
老郑陪着阿九上了工坑,满脸堆笑地向梁昭行了个大礼:“四少爷,您唤这小工做什么?都是些贱民,怕是脏了您的眼。”
梁昭一个眼神,小厮便把老郑一把推开。
梁昭端详着阿九,但见他虽然满头满脸都是泥点,仍不能掩盖俊秀的容貌,尤其一双细嫩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甚是悦目。
只是,有些眼熟。
莫不是在哪家小倌馆里碰见过?
梁昭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俊美的青年,但他那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性又冒了出来。
他嘿嘿一笑,一指坑底:
“本少爷看见你,掉了一块玉石。你知道这寒青玉石,一片值多少钱么?”
阿九拱手:“四少爷,小人虽然掉了一片玉石,但并未损伤。”
“哼,你说没损伤就没损伤?”梁昭挑起眉,一旁小厮连忙把阿九掉落的那块玉石递上,他翻过来看了两眼,双手轻轻一掰,玉石便破成了两半。
“你看,若不是你刚才摔了一下,这玉石能掰得断么?”
“……”
阿九皱起眉,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地回望:“四少爷,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小厮脸色丕变:“大胆!少爷教训你你就听着!一个下等人还敢还嘴?”
阿九还欲说什么,老郑连忙上来打圆场:“这孩子不懂事,少爷您消消气!只让他干完今日,明儿就不让他来了!”
梁昭竖起一只手:“不行。”
老郑:“啊?那少爷想怎么样?”
梁昭懒懒地掀起眼皮,意气扬扬地一笑:“本少爷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照价赔了这块玉石。”
阿九一惊。他当然是赔不起的。
梁昭满意地望着阿九惊恐的面容:“二是,跟本少爷回去,小心伺候一晚,明日就放你回家。伺候得好了,少爷还有打赏。”
阿九沉默了。
老郑吓得连汗都不敢往外冒。他口干舌燥,欲说点什么来和稀泥,却什么也说不出。单听过梁家四少爷生活不检,流连花丛,且男女不挑,可从未见过这般当众抢人的啊!
小厮似乎也有些意外:“少爷,这等腌臜人,怎配服侍您呢?何况您身上、屁股上的伤可都还没好透呢。不如还是去小倌馆中……”
“不行!本少爷就看上他了!这几日受了多少窝囊气,就是要找个新鲜玩意儿泄泄火!”
阿九怔了一怔,而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