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儿,张嘴。
林慕一边吹凉一边哄着林琛喝了小半碗,多的,却凭林慕如何哄林琛都不肯吃了。
却在此时,县里食铺的伙计竟慌慌忙忙地由下人带着找到了他们,只见这十几岁的小伙额上全是汗,定是急哄哄赶来的。
东家,店里出事了,方才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伙人,进了店便是一顿乱砸,还将店里城东刘家的少爷打伤了,掌柜的叫我来寻你呢。
伙计面上焦急,说话却并不含糊,也是素日训练得宜的缘故。
林慕心道奇怪,東来食铺的掌柜是谁,县里人人皆知,什么人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跑到店里来闹?且那刘家少爷是刘老爷的老来子,刘家在静安县可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一下得罪季睿修和刘家?
来人的身份可知晓吗?
不知,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拳脚功夫也了得,一顿乱砸后便都跑了,掌柜的已经报了官,您快些去吧。
见那伙计都急红了眼,林慕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季睿修,赶忙开口让季睿修去县里。
此事甚大,还连累了刘家的少爷,怕平哥根本解决不了,你去看看情况吧。
行,你抱着琛儿去睡会儿吧,我解决完便回来。
季睿修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又不知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此事,确实需要他出面解决。
家里没人,我带着琛儿回家,你快去吧,自己担心些。
季睿修很快吩咐仆人将马车驾好,便带着伙计匆忙往静安县去。
林慕收回担忧的目光,瞧见林琛昏昏欲睡的样,便吩咐厨娘将碗碟收下去,自己则抱着林琛往家里去。
他们成婚这几日,多是宿在季宅,但林家那边也布置了一间很好的婚房,想住在哪里都是随心的。
这些日子除了田地多的人家外,几乎家家都结束了秋收,不过一路走来,连那些地中还有庄稼的人家都没人,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林慕正奇怪间,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听口气似乎是在吵架。
催催催,催什么催?看会儿热闹庄稼能跑了?
妇人声音尖利,还夹杂着怒火,即便还未见人,林慕也能感受到妇人的怒气。
老看别人家的热闹干嘛?能当成饭吃还是换成银子?地里的活计干不完,还看热闹,看什么热闹?
汉子并未因妇人的怒气而有所隐忍,那声音浑厚威严,口气也是极冲。
咋就不能看了,别人不都在看吗?还朝我吼?你吼什么?打我嫁给你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吗?说到底还不是你没用?
我没用?陶镇倒是有用,那又怎样?照样得回来做个村夫,你羡慕王喜云,莫非你也想被休回家吗?
说话声越来越大,很快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林慕的视线中,是村西口王大壮两口子。他家人口多,田地也多,看来是庄稼还未收完。
林慕心道运气不好,居然撞见两口子吵架了,而王大壮两口子,瞧见林慕抱着林琛前来,也是悻悻住了嘴,王大壮面上还闪过一丝红晕。
王叔、王婶收庄稼去呀?
林慕面色无异地和两人打起招呼来,王婶子倒是个心大的,丝毫没因两人争吵被林慕瞧见而不好意思,面上带笑和林慕说起话来。
慕哥儿怎么自己抱着琛哥儿呢?季少爷怎么没在?
也不怪王婶子如此问,他们哪回见过林慕自个儿抱着林琛呢?林琛已经一岁半了,家里养得好,白白胖胖的,重量可是不轻呀。
他去县里了。
这样呀,琛哥儿这是睡下了,这孩子看着重呢,孩子他爹,帮把手给抱回去吧。
王婶子这样说并非刻意想讨好林慕,只是她就是个热心肠,林慕看着瘦瘦弱弱的,再抱个这样重的孩子,王婶子唯恐他摔了。
王大壮被自己婆娘说的一时不知该如何,踌躇间却听林慕道:谢婶子,不过我自己能行,瞧着婶子地里还有庄稼没收,快些去吧,也好早收完换上银钱,过个好年。
林慕几句话说得讨喜,丰收年谁还不欢喜呢?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和林慕道了别。
才走了两步,王婶子又回过头,看了眼熟睡的林琛,道:琛哥儿睡下了,慕哥儿别挑西口那条道走了,那陶家闹得鸡飞狗跳,可别吓到琛哥儿。
王婶子说完看林慕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又向前走了两步,王大壮瞧见自己婆娘那副八卦的样子,翻了个大白眼,却又不能发火,只觉得心中憋的难受。
那陶镇不是将王喜云休了吗?今日王喜云带着十来个娘家那边的汉子,在陶家闹开了,吵得人仰马翻的,还跟王寡妇打起来了,那场面,啧啧,屋里屋外围满了人,慕哥儿还是绕道走吧,别吵到琛哥儿,孩子可经不得吓。
果真?可谢婶子提醒了。
王婶子嘴上说是,手上却连连摆手。
得了,抱着个孩子也是手酸,慕哥儿快些走吧,婶子也得去忙活呢。
行,婶子您先走吧。
王婶子听见林慕如是说,便和王大壮往自家田里去,不过走了十来步,两人拌嘴的声音又传了来。
林慕浅浅一笑,所谓夫妻、所谓生活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夫妻两哪有不拌嘴的,却不见感情不好。
林慕又想起方才王婶子说的话,那王喜云虽是跟着陶镇吃香喝辣了十来载,可最后却也落得如此下场,倒不如这村里时常拌嘴的夫妻了。
林慕虽本性纯良,却对陶東的死、王喜云的境遇没丝毫同情。如陶東这般的品性,会有今日下场是林慕早就预料到的,却万万没想到会连累陶家到如今的境遇。
陶镇为了平息季睿修的怒火,居然将王喜云休了回去,可看王喜云那嚣张跋扈的样,可不会如此顺了陶镇的心愿。陶家本就因先前种种,遭村人不满,若王喜云时常带着外村人来吵闹,恐怕陶家也无法在清河村立足了。
林慕感受着双手传来的酸痒之感,不再去想陶家的事,抬起步子往家里去。
小孩子长得快,林慕如今抱着林琛走这么久确实有些累,若非林琛睡着了,应该背着回来的。
走到岔道口,一条是可以直达他们家却要经过陶家的,另一条则有些绕,林慕想起方才王婶子说的话,还是选择了那条稍绕些的。
正要往那条小路去,迎面却走来两个陌生的汉子,只见两人生的高大壮硕,一个蓄着络腮胡,另一个左脸有一个极长的疤痕,两人看着都非良善之辈。
见两人看了自己一眼便径直走去,林慕疑惑之间倒也没多做停留。
这一条路是村中原本的老路,除了顺着这条路而居的人家,素日走的人少,走了半刻钟,林慕也没有遇见什么人。
忽而间,林慕仿佛觉得后头有人,正转过身去,却见一只抓着白布的手伸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口鼻便被那白布紧紧捂住,他呜呜叫唤,却只看见方才那两张可怖的脸。
他又感受到怀中温暖的气息,绝望一下侵占了他的内心,还来不及多想,便觉得目之所及竟隐隐模糊起来,脑子愈来愈昏沉,他心道不好,却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林琛。
意识飘远之际,林慕脑中闪过季睿修的脸庞,闭眼之际,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他的面颊,而后便昏了过去。
那两个汉子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道:这小孩怎么办?
另一个思索了片刻,道:一起带走。
语罢,两人麻利地拿出一个麻袋,将晕过去的林慕和睡着的林琛装进里面,一直将麻袋扛到路边一棵树下,一个等在原地,另一个则急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