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乾正殿浸润在旭日那微红的光潮中,百官云集,鱼贯而入。
韩呈坐在金殿之上,捧起的茶杯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群臣。
其中站得很近的是尽欢和沈扈,这两人的站位一左一右,可谓是实力分庭抗礼的象征。
尽欢这个赖床鬼,今天起了个大早,好好儿地打扮了一下。
阿丧耸耸肩,他家姑娘无事不化大浓妆,这个样子肯定是要撸起袖子大干一番了。
沈扈早晨上朝等候之时,第一眼先惊讶于她起得如此之早。这就让他感觉不大对劲。
再者,站在十步之外就能闻见她身上的脂粉味。鼻子痒痒的,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今日有什么要奏的么?”韩呈的杯子轻响放下。
没人吱声。
尽欢无声地面无表情。
沈扈无声地无可奈何。
韩呈提高嗓音:“这是怎么了,今儿一个要说的都没有?”
他眼睛扫过这一张张面孔,看着低着头的沈扈,说:
“沈流飞,你平时不是奏本奏得最多么,别装哑巴了!”
沈扈抬起头,跟着抬起胳膊,小摆手,指指自己的嘴,继续默不作声。
韩呈拧起眉头,手一挥:“要你说你就说,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不像样!”
尽欢杏眼含笑,上前一步说道:“圣上息怒,沈大人非是扭捏,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日子,沈大人与臣打过一个赌,赌输了的要三日不得说话,所以沈大人是在践行承诺呢。”
说完眼睛瞥了那边的沈扈。
不管是不是真心,沈流飞都要挨骂了。
果然不出所料:
“堂堂朝廷大员,竟做这等小儿戏,朕现在是让你说话不是,不让你说话也不是!哼!”
圣上这个哼,哼得尤其可爱。
尽欢一气涌上,差点没笑出声,努力克制住自己。
让圣上左右为难,除了同情还能怎么办呢?
“圣上说的是啊!”她指着沈扈,一脸嫌弃地说,“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干,非要跟臣打赌,不赌还要臣的好看,您瞧瞧!”
沈扈张大了嘴巴,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韩呈把目光移开,清了清嗓子:“行了,你们都不说,那朕说!近期,户部民曹罗一方罗大人急症还乡,还未通知户部,朕已经批了折子了。这会儿就讨论讨论,这个空缺由谁来填补?”
户部众官被这么一提醒,有点紧张起来。
他们原本是准备私下里跟尽欢说这件事,好让她主动向韩呈请缨。
没想到韩呈这在早朝上就提了出来,要大伙儿讨论,他们户部不能一味偏着尽欢,否则要叫韩呈看出端倪来。
唔,这事恐怕是要泡汤。
沈扈听到这个,是想毛遂自荐来着,无奈几次想要说话,都被尽欢一个眼神及时杀死在摇篮里。
两江巡抚郑逋,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沈扈的同道好友,他说道:“圣上,臣认为沈大人清廉自守,又心系百姓,可担当此任。”
韩呈还处于生沈扈气的状态,任性地说:“哼,沈流飞大事有才,小事无德。”
尽欢又再次憋笑中。她立马上前一步:“圣上所言极是。沈大人虽然有经世治国之才,有时却不知轻重。况且,沈大人清高无比,现身居二品,这个五品的位子哪里容得下他呢!”
她每说一句,沈扈的眉头就紧一分,到最后简直恨不得把这个女人扔出大殿去!
韩呈说道:“那顾爱卿有什么好想法呢?”
尽欢笑盈盈地说:“回圣上,臣认为这个位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来是品阶不高,权力不大;二来是百姓民意上达天听的不可或缺的官位,很重要。臣认为这个职位应当由刚从民间走入庙堂的人担任。”
“哦?举个例子?”
“譬如,本届的寒门进士。”
韩呈想想:“嗯,本届的进士们现在都在各府衙任职,三甲留京调用,他们出身民间,刚刚脱离不久,对民情更有体悟。确实有道理!”
沈扈没再着急了,倒想听听她能说出些什么。反正自己此刻也拿她没办法。
尽欢道:“圣上圣明!臣所说就是这个意思。”
韩呈不由自主地顺着她问:“你以为选什么人为好?”
“臣推荐陈玉清、宋双逍二人。”尽欢说道。
朝中人多嘴杂,心更杂,她有所顾虑,没有直接只说宋双逍一个人的名字。
她是彩楼抛诗的主角,她推荐魁首和亚首,别人便不会怀疑她与宋双逍结党营私了。
韩呈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一个位子,两个人如何安排?”
“不如留用观察一段时间,择优安排。”尽欢早已给韩呈铺好了路。
“甚好。”
群臣各自琢磨这个建议也没什么毛病,公平又恰当。
沈扈总感觉她要干坏事,可也总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再见她那一脸的正气,不禁怀疑起来:居然没有自己把户部这个肥缺给眯了,她不会真的改好了罢?
尽欢另有一套打算——只要推荐这关过去了,不管有多少人跟宋双逍竞争,都可以利用暗箱操作把他们搞下去。
官场的水,远比想象的要深。
*
下了早朝,在京当小官的宋双逍就听到了风声。这个世界,小道消息永远跑得这么快,不知是怎么传的,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