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后悔自己曾经告诉韩呈,尽欢是个贪官的事实,因为这是他的底线,个人感情和原则底线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
甚至萌生了一个自私的想法——尽欢若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不再继续她的大业,自己就不必站在她的对立面,时时刻刻都告诉自己,要清醒、理性地判断对错、取舍。
假如这种情况发生,世间就少了一个贪官,她要达到的目标,自己都可以、也愿意替她完成,那时没有这许多担忧,其乐融融,不知有多好。
可是,按她的脾性,绝不可能放弃认定的路。
她注定是要干大事的,也就必定有被帝王干掉的一天。
只是这一天,比想象中来得快。
尽欢回房后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停地流眼泪。眼泪里又有自嘲,又有委屈,又有不服。
自嘲的是自己之前丧尽天良遭到了报应,委屈的是自己终于想清楚要做好事、为好官却被算计了一把,不服的是……
老百姓也好,清官良臣也罢,谁都可以给她这种报应,偏偏韩呈这种王朝之帝不可以!
“我倒台,他吃饱!”她猛踹床板,“凭什么!”
有本事让老百姓活扒了我的皮,让清官剁下我的头!老天爷,韩呈他这种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算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让来他弄我!
“呼——”她骂完,心情好多了。
情绪转换得极快——一大优点兼弱点。
为贪伊始,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没什么好抱怨的,韩呈容自己到今日,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命,已经很宽容了。
最可惜的是,她的事业还未完成,惨淡经营了这么些年的权势眼看着也要毁于一旦。
她想想都不甘心,后槽牙咬得咯嘣响。
*
第二天清早。
阿丧的叫声传遍整个府邸。
“姑娘她不见了!”
阿丧回跑途中不小心撞上赶来的沈扈,两人摔了个大马趴。连天问都起床跑来看怎么回事。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沈扈冲到房间里,的确空无一人,“顾大人?”
扭头问阿丧:“你家姑娘原来有过这种情况么?”
阿丧摇头:“没有。”
沈扈皱眉。桌上没有留字条,被子也没散开……
按照平时懒懒散散的生活习惯,这个女人起床后绝对不会叠被子的,那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睡。会去哪里呢?
“府上到处找找罢,说不定藏在哪个角落里呢。”他镇定地道。亦可能是躲起来哭了呢。
全府出动在小团扇胡同里呼喊寻找尽欢。阿丧的叫声再次传遍整个府邸。
“怎么了?”所有人都围上来。
阿丧面如土色:“库房!库房丢东西了,空了好大一块……”
“不会是遭了贼罢?”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
“如果是这样的话,姑娘她,不会被……”阿丧害怕了起来。
其他人出主意:“要不要报案呐?”
沈扈赶紧否决:“兴许只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她那么多不干不净的钱,报了案就不止抄家这么简单了,兴许你们也要搭进去。”
接着道:“先别慌,活见人死见尸,先出府分头去找。走走走……”
*
身在太医院的孙灵泽、钱葙两脸冷漠地收拾细软。
听闻太医院两位大功臣要辞职,韩呈亲自过问:“为什么突然要走?”
灵泽黑着脸:“尽欢都被罢官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语气非常不爽,非常不客气,钱葙一直在旁边拉她袖子。
韩呈笑了:“没想到顾尽欢还有这种冲脾气的朋友啊。”
灵泽见他笑了,更是不愿跟他讲话,一言不发地杵在原地。
韩呈不与她过多纠缠,救人水火却又冰冷如霜的女人,说实话他是有点憷的。
尽欢一天不在,强留着她万一哪天给自己治个病,说不定能分分钟治死。
“唉,也是有情有义。”韩呈待她们走后,叹息,“顺子啊,你说,朕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王心顺恭恭敬敬地回道:“圣上瞒了沈大人,也是为了更加真实,给顾大人一个小小的教训。圣上良苦用心,哪里有什么过分的呢?”
韩呈微笑:“朕是生她的气,可不至于这么言而无信。朕还是离不开顾尽欢啊!单单从制衡朝臣这方面来讲,就不可少了她。自古以来,臣子不斗,帝王不安,倘若只有沈流飞这样的,朕犯一点错误他就会谏言,朕想享受奢侈一下就会被天下唾弃。天下民心尽皆向他,所有事务尽皆他管,那时候朕就被孤立了,像什么样子?更何况现在国家刚刚经历一场浩劫,财政萧条不前,朕不能没有顾尽欢啊。”
“圣上英明。只不过这次让沈大人白高兴一场了。”王心顺听在心里。
韩呈叹气:“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