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夜市已关,街道两旁的铺子空无一人,半刻前的熙攘已是半刻之前。
车轮碾过不平整的石砖,声音在空旷的街上异常刺耳,打更的提着灯笼,身影拉的斜长。
沈常安走到府门口转身看向送她回来的俞白,俞白也在看着她,眼里还是一波温柔,只是嘴角有道不明的味道。
沈常安福身一拜:“殿下回去吧。”
二人间隔着几节台阶,俞白欲伸手去扶她,这时府门开了,见下人出来接便只好收回手。
俞白低头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沈常安目送马车驶离后才进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关上了。
从前堂走到后院沈常安走了半个时辰,这条路平时走不过几分时,却在这晚走的最漫长。
“姑娘,今日四老爷家的寄容姑娘来过。”芷儿道。
“她怎么得空来了?”
“来看望三姑娘的,晚膳被老夫人请了去。”
“自从欢儿在长史府上住了一晚,叔父家好似开始和咱们家有意无意的接触了。”沈常安思索道。
芷儿道:“芷儿也这么觉得,会不会是三姑娘说了什么好话?”
沈常安不应,慢慢挪着步子。
天上的月亮下有一片厚厚的乌云,久久不散去。
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她也不例外。
为一个没有颁布的婚书付出了全部,现在又被毫不留情地摒弃。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一个“有过婚约”的女子,她所谓的“未婚夫”还是在逃的乱党。
沈常安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被人选择,或者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选择别人。
没有人来安慰她的现状也没有人能来料理她的将来。
黑夜是人心底的邪祟肆意横行的时刻。
有些悲伤白天是不能展现出来的,只有等大家都安睡后才能一点一点抚平。
沈常安就是那只自己舔伤口的猛兽,人前坚不可摧,人后一击即碎。
俞白回到听竹殿,靠着床呆呆地坐在地上,脑中不断回放着沈常安说出“常安不配”这句话时脸上的慌乱和不自信。
原来一本正经什么都是装的。
俞白轻笑。
那张没有宣读的婚书,终究成了她的心病。
俞白知道那个赵翼是北燕皇帝故意安排的亲事时,就知道会对沈常安有这样的打击。
她什么都不懂,就成了政治牺牲品。
俞白想到来北燕之前父王给自己安排的婚事,哪个不是一样的呢。
身不由己,同病相怜。
沈常安并不聪明,甚至不懂如何高明地掩饰弱点,在被人一下戳中痛处时就会将血淋淋的伤完全暴露。
夜半十分,外头下了雨。
俞白还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听殿外的宫人被雨打醒后迷迷糊糊跑去偏殿拿雨具的声音。
黑漆漆的内室里只有一个茕茕孑立的人还保持着清醒。
尚在梦中的人躺在塌上牙关紧咬着,额上的汗豆大地流下来,王依妍喂不进药便急了,伸手探了探被子里发现一床被褥都湿透了,再试他的温度竟又高了上去,额头滚烫无比。赶忙拿泡了冷水的帕子给李云褚降温,又找了干帕子过来给他擦汗。
因着体温过高,他的脸红彤彤的身上还不断冒着冷汗。王依妍擦到他胸口,赫然入目的一条伤疤狰狞地趴在胸膛上,肩上和脖子上都有不同深浅的条条竖竖,看的她手上一紧。
“你做什么?”
王依妍抬眸,看见李云褚半睁着眼睛眉头紧皱正看着她。
反应过来后赶紧替他盖好被子:“你又发烧了,我在帮你擦汗。”
李云褚看着她手中的帕子又觉得额上冰凉,身子也在一阵一阵发冷才信了她的话。
“既然醒了,把药喝了吧。”王依妍走到床头扶起李云褚在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转身过去端药。
李云褚将她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直到王依妍唯唯诺诺地走过来,他的表情又变得十分古怪。
捂在药罐里的汤还有些温度,王依妍把李云褚整个用被子裹住后坐在床边上吹药,外头的冷气不时透过门缝窜进来也没有阳光,屋子里也变得十分阴冷。
“你是王师的女儿。”李云褚冷不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