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安心口像是吃了什么噎住了一样,抬手顺着心口道:“年前年后出不完的事儿,我这心里不舒坦。”
沈寄容收了袖子也像沈常安那样依在靠垫上侧身看着她:“你这脑子看着不大,怎么装得了这么多东西。”
沈常安佯装推她:“哪像你这般清闲!”
“你最清楚尚书府和别家哪里不一样,既然知道了不一样,就要受得住代价。”沈寄容轻轻撩过肩头顺下来的长发。
沈常安听着,突然笑了。
沈寄容住了口,也跟着笑起来。
清明一过,□□母唐氏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祖姑母沈月婉。
本来说祖姑父王锐祥也会来,但是三月里染了风寒,到四月还没好,就没跟着一起来。
唐氏来尚书府那天,沈瑜沈翰、沈恪一家都来门口迎她,尚书府里的管事更是早就在门口摆好了开门炮仗,唐氏下马车那一刻一阵噼里啪啦放过,好多街市上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听说沈家百岁高龄的□□宗来了帝都,燕帝特地早早放了沈丹青回家,让礼部跟着送了赏赐过去,那场面,够寻常百姓家茶余饭后说上三天。
唐氏看上去只剩下骨架子,手臂摸上去松肉都掉在骨头下面;佝偻着背坐在小轿子上让下人抬着走,两只眼睛浑浊得让人看了都觉得看不清东西;一口牙齿都掉光了,抿着嘴的样子可怜极了;半个抹额遮了半张脸,那脸瘦的真的小,深红色的福禄衣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像偷穿了大人的尺寸衣裳的样子,当真就是骨架子。
枯瘦的手上缠着紫檀长珠子,又长又厚的指甲扣在珠子与珠子之间的缝隙里,等着抬轿的人送她上台阶。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唐氏是百岁高龄的老祖宗,就这副摸样往屋子里一搁,大白天里胆子小的丫鬟都不敢去服侍呢。
沈月婉年纪大也发了福,臃肿不已;满头白发还带着翠绿的头面,脸上沟纹遍布,咬肌松得掉下来,垂在两边颚上比施氏还要看老,薄薄得嘴唇还抹了新红的胭脂,眼珠子和唐氏一样陷在眼窝里又小又浑,身上穿着棕褐色的衣裳,勉强将整个人包在里面,像个吹满气的球,跟在唐氏身后,两人像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常安还记得施氏说过沈月婉年轻时候如何风华正茂如何绝色动人,现在和眼前的人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随着唐氏靠近,二人站在前方,一下就闻到一股老人味儿。
沈寄容就靠着沈常安,明显感觉身边人一抖,遂小心看了一眼,用两个人才听见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沈常安偷偷用帕子遮了嘴,假装擦拭唇角的样子,目光在唐氏身上逗留了一会。
沈寄容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许是久病的祖父身上的味道和唐氏差不多的缘故,她并不是很在意;而施氏身体康健,寻常也不喝补药,身上只有吃斋念佛的檀香,没有很重的老人气息,所以沈常安对这般味道敏感也是情里之中。
出门相迎的都是小辈,施氏和沈恪还有崔氏没有出门,都坐在斋心院正堂等着他们去。
唐氏直接住进了西暖阁,沈月婉带着下人独自来了斋心院。
看见上座的崔氏的那一刻,沈月婉扑通一声跪下:“大嫂,月婉对不起你。”
施氏听来,这声音没了尖锐,平平淡淡的。
端看了一会,施氏才感慨大家都老了。
沈月婉一声不吭头也不抬,看都不敢看施氏。
施氏故意问道:“月婉这是怎么了,也不用长跪不起吧?”
沈月婉脸一下子沉下去,“二嫂误会了,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们,伤感了。”
崔氏看都不愿意看她,端坐在那里叹了口气:“可真是劳你挂心了,见过就走吧。”
沈月婉战战兢兢起身,又被崔氏这话吓得不轻:“大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前是我走了歪路做错了事,您......您在小辈面前给我多少留点面子。”
她声音弱弱的,似在乞讨。
崔氏终于瞄了一眼沈月婉小心翼翼地样子,冷笑一声对施氏和沈恪道:“你们看看,这‘杜门晦迹’用的还是比常人好。”
狼再怎么伪装成狗,也藏不住獠牙,沈月婉将自己塞进尘埃里也掩不住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