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让岑骥等,拾掇好自己,立刻又跑回去,岑骥早饭都还只吃了一半。
岑骥无声地吃东西,李燕燕在旁没话找话:“对了,昨天我喝过酒就不省人事了,是你把我安顿到墙角的吧,还没有谢谢你。”
“我没有很重吧?”李燕燕憨笑。
岑骥斜眼打量了她一番,不以为然地说:“你也不比我妹妹重多少。”
说完,他仰头喝光了最后一口糊糊,站起身,把头盔拿去流水边冲洗。
……岑骥的妹妹?李燕燕愣了下,这倒是从没听说过。
她隐约觉得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事,故作随意地问:“你妹妹几岁呀?”
岑骥埋头洗着头盔,正当李燕燕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岑骥低低说了句:“六岁。”
六岁?!
李燕燕这才恍然,自己又叫岑骥给调侃了一回,有点生气,她再怎么瘦小也不至于和六岁女童比重量!
“死的时候六岁。”岑骥突然又说。
李燕燕嘴巴张开又合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岑骥面无表情走回她身边,突然指了指李燕燕的头:“梳头去,你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叫人瞧见还以为我是人牙子。”
李燕燕被他说的一愣,忙去摸头发,原来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发髻早已散乱不堪。
李燕燕脸又红了,以往都有侍女,她还真没自己操心过这件事,竟给疏忽了。她讷讷地坐到门槛上,解下钗钿,散开蓬乱的发髻,用象牙梳子一点点将头发梳顺。
岑骥将燃火的地方踢平,正要伸手去扯树上油布,却见李燕燕又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一头乌发仍披散着。
岑骥在心里叹了口气,问她:“又怎么了?”
李燕燕苦着一张脸:“我、我才发现,我不会梳头发……”
“什么?不会梳头发?”
岑骥当下真觉得这死丫头是故意和他作对,什么样的女人能连头发都不会梳,她那双手是长来当摆设的吗?!
“平时当然是会的,可是这儿没有铜镜呀,我看不见,手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李燕燕不无心虚,她找了个绝妙的理由给自己推托,反正岑骥不知道,对着镜子她只会编最简单的辫子而已。
“现在更糟了,头发散开,风帽都遮不住。你看,还不如刚才呢,虽然乱点但是……”她话里有话暗示岑骥,非叫她去梳头,岑骥对这事也有责任。
“闭嘴!”
岑骥长长吐了一口气,扯下油布叠好,无奈地向李燕燕伸出手:“梳子和头绳给我,去门槛上坐好。”
李燕燕从善如流,可岑骥真的走到背后了,她又有些紧张,如芒在背大概就是这种感受。
岑骥不会把她头发剃了吧……不不不,照岑骥的破脾气,说不定会直接砍了她的脑袋!
“表、表哥,你要给我梳头呀?”她战战兢兢地问。
“闭嘴!”
岑骥没好气地呵斥,然后托起她垂落在肩的头发,竟像模像样地梳了起来。
李燕燕稳住了一颗心,想了想,又善意地提醒:“表哥,我现在穿的是男装,你可以给我梳个男子发髻的,不用太麻烦——嗷!!!”
李燕燕好心的提议,换来岑骥猛扯了下她的头发。
“你干嘛?!”李燕燕也不高兴了,声调不知不觉提高。
“说了让你闭嘴,”岑骥在她身后恶狠狠道,“况且——老子又没给男人梳过头!”
哦……那是我高看你了。
李燕燕噤声,任岑骥在她头上折腾,心中却胡乱猜测:也不知岑骥之前是给哪个女人梳头来着……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李燕燕借着小溪照了照面容,嘴唇动了几下,最终只说出了一个“啊”字。
岑骥竟给她梳了个双鬟式——女童才用的发式,李燕燕十岁后就没梳过,什么神秘女人也不必猜了,恐怕就是他早夭的妹妹吧!
李燕燕瘪着嘴,非常不高兴却又不敢发作。
岑骥又气又乐,他抱着胳膊,气定神闲看着李燕燕,神情好像在说“谁叫你让我梳的呢”。
谁叫你有求于人呢!
李燕燕叹了口气,忍辱负重道:“表哥你这手艺……唉,行吧。”
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默默拉上风帽,问:“我们可以出发了——”
话还没说完,岑骥却突然脸色大变,他迅速牵上两匹马,将马儿拉到树林茂密的地方拴好。
李燕燕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地跟上去,只见岑骥跪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专注地听着什么,再抬起头,他整个人都绷紧了,通身凌厉的气息骤然释放。
李燕燕还来不及问,就被岑骥按着,也蹲在了树林里。
即使不伏在地面李燕燕也能听见,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和着她的心跳,渐渐变的震耳欲聋。
李燕燕顺着岑骥的眼神望出去,离树林不远处,长龙般的大军正行进在他们昨日经过的土路上,人马喧嚣,长得看不到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