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骥却往前一步,拱手笑道:“三位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刘某的确在禁军里领了份差事,其实从长安到龙城这段路,在下讨了个便宜,和表妹跟着康宁公主和亲的仪仗过来的。您三位提到的徐副使的大军,我和表妹午前也恰巧遇上了,虽然没得着徐副使本人召见,但他麾下的一位偏将给刘某签发了‘过所’——”
他说着就要去怀里掏东西。
岑骥不可能有“过所”!他要做什么?!李燕燕心脏猛地一抽。
“慢!手放着别动——”
疤脸人高喝,听岑骥提起徐承意,他脸色更差了,手握刀柄走向前,同时命令山羊胡子:“老陈,去他怀里搜。”
疤脸又朝李燕燕的方向,冲铁青脸努了努嘴,铁青脸立刻会意,也跨过小溪,挡在了李燕燕和岑骥中间。
岑骥淡笑,在山羊胡子面前站定,双手大开。
山羊胡子比岑骥矮了半个头,他斜向上觑了眼,伸手摸向岑骥胸膛,在斜阳照射下,他指缝间漏出一道寒光——
“不!”李燕燕突然大叫。
山羊胡手势骤然加快,朝向岑骥胸口就刺!
可岑骥更快,他脚底一旋,上身刚好错开山羊胡的手掌,同时左袖口里飞出一道寒光,一只钢钉直直射向山羊胡子的太阳穴,两人相距不过一尺,这个距离上山羊胡根本没可能躲开,只听“啊”的一声痛呼,山羊胡子的身体就斜斜倾倒下去——
却又被岑骥一脚踢飞,正好迎上疤脸落下的刀锋。
疤脸这一击用力过猛,刀刃在山羊胡的铁甲上向侧一滑,连带着疤脸的身体也踉跄了一下。岑骥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向前跨出一大步,从山羊胡腰间抽出腰刀就掷——正中疤脸的面门!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李燕燕在喊出那个“不”字之后,拔腿就跑,跑出几步,铁青脸才反应过来,张开手要来抓她,可岑骥的长鞭却已经套上他的脖子。
岑骥缓步行来,面色波澜不惊,手上长鞭却越收越紧。
铁青脸变成了紫红脸,眼珠子血色弥漫,瞪得快掉出来,他的手脚无措地挣扎着,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叫声:
“呃……咳——呃……”
李燕燕别开了眼。
……
比她预计的更久,十几息后,终于,铁青脸拖拖拉拉地断了气。
岑骥松开鞭子,先跨过小溪将三匹马拴好,返回来扒下铁青脸的铁甲和罩袍,又朝他后颈处补了一刀,这才冲一动不动的李燕燕叫道:“过来搭把手。”
李燕燕无声地走过去,按照岑骥的吩咐,把三个死者身上的甲胄兵器等解下来,值钱的和有用的东西聚成一堆,岑骥又牵了马过来,将三具尸体丢进了个不起眼的山沟。
再回到溪边时,李燕燕还是蹲在那里,小小的一个人,垂着头,皱起眉,冥思苦想的模样。
不过,她还真没哭,只是有些呆。
岑骥丢了毡帽在她身边,背靠着树坐在毡帽上,抻了抻胳膊腿,长舒一口气,问:“怎么?第一次见死人,给吓傻了?”
李燕燕还是低垂着头,却说:“不是。”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死人。”
“第一次碰尸体?”
“也不是第一次。”
岑骥阖上眼,调整着吐息,过了会儿,又问:“遇上他们时,为什么不叫?”
为什么?
大概因为她从心底里并不相信岑骥会救她吧。岑骥可不是什么善人,为什么不趁那几个河东兵被她吸引了注意,自己跑掉呢?
如果她是岑骥,就会那么做。
岑骥是为了四哥的赏赐救她?也说不通。
李燕燕从前不知道,方才看岑骥杀人的手段才明白,自己空口许给他的赏赐还给低了。凭岑骥的身手,随便在哪个藩镇都能得到重用,当刺史根本不算多难——当然这要看运气,可送她去淮南,不,哪怕只是出河东,同样需要运气呀。
可岑骥确实救了她,李燕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可不敢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她揉揉眉心,道:“是我慌了神,说不出话来,抱歉。”
“要不是我起初表现得太慌乱……”李燕燕看向岑骥,“是不是他们就会相信我们只是路人,放过——”
“他们从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岑骥打断,“和你是谁,说什么,做什么,没关系。”
“哦……不过反正你也不是真有过所,还是骗不过……”
“呵,”岑骥嗤笑,“真有,他们才更要杀人了。”“为什——哦。”
李燕燕一点就通。可不是么,就冲他们先前对李燕燕说的那番话,恶意早都暴露了,要是岑骥真识得他们上峰,他们哪还敢让人活着呢!这荒郊野外,无迹可寻,杀人抛尸再合适不过了——就像岑骥对付他们一样。
“那下次,如果有下次,我应该立刻叫你?”李燕燕问。
“不必。”
岑骥闭目养神:“离得近,不叫我也能知道。离得远了,叫也来不及。”
今日果然回暖,傍晚的林子里也不觉寒凉,可李燕燕的心里一片冰冷。
她一贯是个有些冷情的人,作为幽魂飘荡时,更是看过了太多尸横遍野的沙场,但刚刚又和战场上不同,战场上不能退却,只能向前,这林子却很宽敞,明明可以各走一边……
刚打了个照面,那三人就拔刀,下的全是死手。岑骥也不遑多让,看着放松,实则在迷惑对方,要么不出手,出手全是杀招。
杀伐果断,死生轻置,他们这些人,好像是专为即将到来的乱世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