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又是叹气,这一天差不多用掉了一个月的叹息:“阿琇,平常娘是怎么教你的,这般沉不住气,听风就是雨……我从来都对你说,阿琇自己选择将来的路,又怎么会逼迫你嫁给谁。太子也是……我若真想夺权,当初为何留他,皇兄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我有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弯子么?”
“我知道阿娘对我好,”阿琇抽着鼻子靠过来,“可我也想为阿娘出些力。太子羡慕我去过很多地方,喜欢和我说话,喜欢听我讲外面的事……我也不讨厌和他相处,如果嫁他能替阿娘省去麻烦,那我就嫁他。”
李燕燕推开女儿,摇摇头:“你们还小,对一知半解的事,不要急着下定论,更不要急着做决定。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更不需要利用你的婚事。阿琇要是……要是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人,我和你爹才真正开怀。”
阿琇表了一番忠心,却被母亲拒绝,有些茫然,不大服气地说:“又不是人人都能像你和爹爹那么幸运……从东海到益州,从塞外到南疆,街头巷尾总有人谈论你们的故事……年少时相逢,联手终结乱局,相扶相持开创一个清明盛世……唉,那样的传奇,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啦。”
阿琇少年老成地叹。世间男女,没有比她阿爹阿娘更完满的了,这让做女儿的她有些骄傲,又有些沮丧。
李燕燕笑着在阿琇脸上揪了一把:“故事总是真假掺半,不可信。故事里没说,年少相逢时,你爹又嫌我麻烦又怀疑我心怀不轨,我也只是利用你爹,几次咒他断手断脚……”
阿琇吸了口气,惊讶而又怀疑:“可你们……后来还是两情相悦了……”
“难道我有天也会突然和太子两情相悦?”阿琇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了怪念头。
李燕燕突然觉得,和女儿说话好像比在朝堂上唇枪舌战来的更累,她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心这个东西,如果遇见了,你一定会知道。”
阿琇明显不大信,却也不敢反驳,闷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想爹爹了。”
“嗯……”李燕燕抚了抚女儿浓黑的头发,轻声说,“我也是。”
阿琇反过来安慰她:“爹爹就快回来了。”“是啊……”
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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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岑骥终于班师还朝。
尽管李燕燕亲自率重臣出城相迎,可夫妻二人真正说上体己话,还是要等到岑骥入宫面圣述职之后。
——她皇兄一直不很喜欢岑骥,非常愿意在这件事上给他们使使绊子,破坏掉夫妻重逢的喜悦。
这次也是一样,岑骥终于返回府上时,天色已晚,月亮高高升起,阿琇说要等她爹,却捱不住先睡着了。
岑骥进门时脸色不太好看,见到久违的妻子,也只勉强挤出个笑来。
李燕燕能猜个大概,并不急着问,而是指使下人替他沐浴更衣,等到熄灯,两人躺在床上,无声相拥,才小声问道:“皇兄又说什么了?”
岑骥把她的头按进胸口,闷声道:“他好兴致,给我讲了很多你们小时候的事。”
李燕燕安静等待下文,可岑骥却又不说话了,沉默着将她搂得更紧,许久才说:“崔道衡呢?真走了?”
李燕燕故意说:“怎么一回来就问他,你很想他?”
岑骥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令她笑得止不住,双目相对,岑骥很是不甘地说:“你的好哥哥说,你小时候特别爱哭,尤其在崔道衡面前……和他下棋,输了也哭,赢了也哭……说不想阿衡哥哥输,他输了你就算赢了也不高兴。”
“啊?有这种事吗?”李燕燕装傻。
岑骥不予理会,顿了下,又道:“他还说,自从崔道衡和三公主的婚事定下,快二十年了,那之后他再没见你哭过。”
李燕燕轻笑,无奈道:“皇兄闲极无聊,每天以惹人生气取乐……那你呢,你是怎么说的?”
岑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他是君,我是臣,他不喜我我也厌烦他,我还能说什么?听着就是了。”
李燕燕翻了个身,笑说:“他不喜欢你,故意捡你不爱听的话讲,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岑骥气闷,从后面抱住她,苦涩道:“不是在意……”
“那是什么?”李燕燕偏要讥他,“难道要我在你面前哭才高兴?你干嘛要弄哭我?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要是敢哭哭啼啼就让我后悔长了这对眼睛?”
岑骥不说话了。
现在是他后悔,后悔自己长了张嘴,却太晚学会说人话!
“小时候下棋,都拿小珠子碎宝石当彩头……”李燕燕不看岑骥,却悠悠开口。
岑骥环抱住她的手不由一紧。
李燕燕继续道:“……听着厉害,其实不算很值钱,不过是宫里工匠用剩下的边角料,但那时很喜欢,比真正的珠宝首饰还喜欢。”
“阿衡哥哥这人呢,从小就像小大人,只要对他哭一哭,就算他赢了,彩头也是我的。唉,是我贪心。”
岑骥听得一愣,问:“那你赢了呢?”
李燕燕笑得身子抖起来:“这个,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赢了,怕他用同样的法子对付我,所以抢先哭出来,让他无计可施。”
“你可真是……”
岑骥轻笑了声,心里所有的疙瘩都已经解开。
李燕燕转身面对他,认真中带着点埋怨:“对阿衡哥哥哭,是因为眼泪对他有用。而你铁石心肠,最讨厌女人的眼泪,只会觉得厌恶,根本不会被蛊惑,我才不要白白浪费眼泪呢。”
岑骥叹气,在她额上吻了下:“我也不是……”
“哦?”
“看到你哭,我不会厌恶,只会感到难过。”他沉声说,用力抱紧了怀中人。
李燕燕用更热情的拥抱回报他:“可我见到你总是很高兴的,并不想哭。”
岑骥在她鼻尖轻啄了下:“骗子,又说好话哄我。”
李燕燕笑得更开心,指着岑骥嘴角说:“我是骗子,是在哄你,可你这里怎么翘起来了,压都压不下去——喂!”
她话音未落,岑骥俯身压了上来,重重的亲吻落在她面颊、耳廓、额头、脖颈……让她再也顾不上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