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沈丹青放下手,正坐着问道。
沈尽欢盈盈一拜:“东堂有儒生谈论此事听了几句,欢儿觉得有的地方不妥,自己改了改,朝堂之事女儿不便多言,但是欢儿不忍看阿爹忧心劳神才多了嘴。”
“是我先与你提起的。”沈丹青深看了她一眼,“那你说,该不该应高太傅的谏言。”
沈尽欢没急着说,拿起茶壶走到沈丹青桌边,替他添了茶缓缓道:“阿爹比任何人都了解朝堂当今局面,高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爹也清楚,但是不可因小事坏大局,不管是谁说,解皇上心头之急才是重中之重”。
至此,她还咽了一大半话在肚子里。
朝堂风云变幻,前世饱受言辞之苦,沈尽欢早已吃了教训。
见沈丹青心里有了主意,沈尽欢便带着之彤退下了。
“之彤多嘴问一句,姑娘为何要让老爷同那个高大人联名上奏?”之彤走在沈尽欢边上,细声问道。
丫鬟在一旁听得浅,自然是不懂那些九曲回肠的。
沈尽欢转头看了一眼她:“高太傅今日来并未坐轿辇,衣裳也是洗过又洗的,太傅这么高的官儿加上他言辞锋利身形体胖,怎么会如表面的那样清风高洁,只能说明他在朝中已不得势,所以定会想尽了法子出头。他好喜功劳,这番谏言是故意让阿爹说给他听的。”
“姑娘的意思是,并不是要让老爷上奏,而是故意引高大人去谏言?”之彤身后一阵发麻。
沈尽欢转身走进廊子里,顺势转移了话题。
余光里闯进一抹茶色,细细看了原来是沈倾宁。
这茶色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竟然一点不笨重,反而平添了几分姿色。
今日她梳高了发髻,面色也好了很多,没了之前的颓废之气。
走进了些才发现妆容也变化了,俏丽了很多,看手法也老练。
“二姐!”沈尽欢过去喊了,看清了她身边的那丫鬟。
立在沈倾宁身边的秋文立刻福了身子。
这就是沈丹霜给沈倾宁的丫鬟啊。脸长得圆润的很,或许是上官家的伙食太好了的缘故吧,看面相是不错的,倒是个能规劝沈倾宁的角色。
“你怎么从阿爹书房出来了?”沈倾宁端着身子问道,也不看沈尽欢。
“和阿爹闲聊了几句。”沈倾宁身板挺得很直,不像是来溜达的,沈尽欢试探了一句:“二姐......又受罚了?”
沈倾宁有一丝愠怒,又不敢发作,怪道:“你闲着就赶紧走,别在这叨扰我。”
沈尽欢刚要笑,又看见不远处一个背影站着,就走过去问候。
江余性子很好,温和说道:“二姑娘读书不专心,罚她站一炷香反省。”
“既然如此,江先生为何也站在这里?”沈尽欢漫不经心道。
江余面不改色道:“二姑娘不专心,说明江某人说的不好,也要反省。”
沈尽欢看了看背身而立的沈倾宁又看了看江余,不免觉得好笑。
上次去东堂,看见江余在训两位争执的儒生,还有些严师的样子,如今到府里来教沈倾宁,反而觉得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
沈倾宁是不能出府去东堂学习的,只能让江余定时定点的两头跑,也是辛苦。他从江南来,也没带书童侍从,一切事情都是亲自打理整顿,相比起东堂有些身边带着两三个书童的懒散先生,是真勤勉。
沈尽欢瞥到江余冻红的手,忙吩咐之彤道:“去拿个炉子和厚袍子来,别让先生冻坏了。”
之彤抬脚刚要走,就被快步过来的上官歆拦了下来。
只见她笑着对沈尽欢说:“我拿来了。”又含笑看向江余“刚路过时候看见江先生站在这里,天寒地冻的也不拿个御寒的物件,真是粗心。”
话听着是嗔怪没有毛病,沈尽欢暗地里瞄了一眼后面的沈倾宁,心里不禁有些奇怪。抬头朝上官歆笑道:“歆姐姐果然贴心。”
上官歆将暗红色的袍子和暖炉塞给江余:“不打紧,是我大哥带的备用衣服,我拿来能有用处,总比放在那里强。”
沈丹霜替沈常安调理身体,还要在府上待上三四日。
上官歆得知沈尽欢打理东堂不能陪玩,就直接来找了沈倾宁,给她当伴读。要知道上官歆是很聪明的姑娘,沈丹霜很舍得在她身上下功夫。上官歆五岁吟诗背词八岁抚琴作曲,女红也很出色,除了不会管理家中事物,好像所有条件都非常完美。
沈倾宁和上官歆这一对比,完全是天上地下,按沈倾宁的性子来,肯定心里不舒坦。但是总不能因为小气伤了和气,说出去还不被别人笑掉大牙。
沈尽欢又打了两个护膝,趁倾兰苑未熄灯前匆匆送去给沈倾宁。
幸好沈倾宁屋子灯火通明,沈尽欢进去时候沈倾宁拿着毛笔在练字,桌边堆了一小沓写过的纸。
沈尽欢将护膝递给秋文,上前给她磨墨。
“这晚上这么冷,就送两个玩意儿过来,也不怕讨骂!”沈倾宁瞄了一眼继续写字。
沈尽欢看着黑墨落在纸上瞬间晕染开,随笔杆移动,横折弯钩洋洋洒洒成了一个“诫”字。劲道大,像是要力透纸背,将这个字穿过纸刻到桌子上,垒在一边的纸上写着大大小小的“诫”。
沈倾宁像是在撒气,不动神色地写着,写到整张纸再没有空隙才提笔将纸扔似的放到一边,重新铺一张新的继续写。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沾着墨的毛笔贴着纸被压得开了岔,沈倾宁也不重新沾,任由其写。
在沈尽欢眼里,这一个字写的并不是很好,落笔太重,整个字都一样胖,该收的地方粗,该粗的地方更粗。
“你这是和谁生气呢。”沈尽欢翻着写过的纸问道。
谁知没等到沈倾宁的回复,就听见水滴在纸上的声音,沈尽欢愣了愣,拨了沈倾宁耳边的发到一边,只见其已满脸是泪,还咬着唇不肯出声。
“这是怎么了!”沈尽欢忙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沈倾宁摔了毛笔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蜷缩着哭的更厉害。
沈尽欢忙让多的人退下,弯着腰拍着沈倾宁的背。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写不好......总是记不住......”几乎是哽咽着说话,沈倾宁捂着脸不肯抬头,又不肯哭出声怕惊扰了何氏又引来说教,故而闷在那里哭的肩膀一耸一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