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们正好碰到了领着几个小萝卜头去游泳的西远,秋阳看到西远腼腆地打了个招呼,想跟着西远玩,又想到西远一直对他们不冷不热地,就又犹豫了起来。让他意外的是那天的西远没有像以往那样,而是非常亲热地招呼他,让他和他们一起去玩。
秋阳娘这几天来终于看到了秋阳开心的模样,暗地里长舒了口气,她真怕这孩子闷出病来。尽管秋阳不是两口子亲生的,但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孩子,对秋阳还是很疼爱娇惯的。
从那天起,秋阳也成了西远的跟屁虫。他比西远还大呢,跟别的小孩也不大玩得来,村里别的同龄孩子,嫌他太腼腆,不会上树,不会逮青蛙,不会捉蝈蝈,所以不爱带着他玩,这让他觉得很孤单,以前也只是和小树一起而已。现在小树没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谁玩。现在好了,西远又理自己了,而且西远总领着他们玩很多新鲜的东西,这让他既新奇又胆怯。不过,对于西远来讲,连西韦卫成这样的小屁孩都能哄好,更何况秋阳这么听话又省事的呢。
西远对秋阳表现出了从来没有的耐心,秋阳家里对他太娇惯,又因为只有这一个孩子,平时不放心他做这个,不放心他做那个,所以对村里男孩子来讲很普通的事情,到秋阳这里却成为难题。
首先他手脚就没有别的孩子灵活,学游泳的时候笨拙的可以,连旁边的西韦和卫成都跟着着急,一遍一遍地给他做示范,偶尔还会奉送两个小白眼,结果被哥哥给发现了,一人弹了一个脑瓜崩。可是秋阳不管怎么努力就不会游,还呛了几口水,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西远一看这样不行,人越多秋阳越紧张,越紧张越放不开手脚。西远把卫成和西韦交给程义看着,他自己带着秋阳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慢慢地手把手地教他,教了好几天秋阳终于学会了,他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充满成就感。回到家里兴奋地和他娘显摆,无论多大的孩子无论性格是外向还是内向,都希望自己比别人强或者和别人一样,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与夸奖。
晚上躺在炕上,伴着挂在家里黄瓜架上,西远帮他逮的蝈蝈的叫声,秋阳酣然入睡,因为小树没了而产生的忧伤和失落,正一点一点地远去。
☆、坐车
转眼到了收麦子的季节,村里人都开始行动起来。西远家今年要比往年忙的多,因为要赶紧把麦子收完,再种上白菜萝卜,接下来就要忙盖房子的事情了。
忙活了半个多月,终于一切完毕,今年比往年有一个地方省力气,那就是有豌豆荚的参与,家里的麦子不再人扛肩背地往回弄了。别看豌豆荚长得不高大,运些麦子还是不费劲的,而且家里老爷子爱惜牲口,怕把豌豆荚累着,每次都尽量不多装,宁可多跑两趟。所以,家里的麦子运完,豌豆荚的叫声仍然底气充沛。
每次运麦子都由爷爷赶车,不过,在车辕子旁边还有两个副驾驶,就是西韦和卫成,人家是割麦子割的热火朝天,他俩是跟着豌豆荚跑得热火朝天。每次忍不住了,还会和爷爷商量,想把鞭子拿过来也赶一会儿,他们觉得能驾驭驴车很有成就感。看着村里小孩羡慕的目光,两个小家伙更加斗志昂扬。
爷爷也不全顺着他俩,毕竟还有一车麦子呢,万一叫他俩给赶到沟里去可就麻烦了,偶尔的时候,手把手地教他们挥一下鞭子,两个人就会嘎嘎嘎地笑个半天。这一夏天,因为总往外面跑,卫成晒成了个黑泥蛋,不过看上去却健康了不少,现在脸上已经有肉了,个头也长了一些,有些追超西韦的趋势,害得西韦怕被二哥撵上,每次都要多吃半碗饭,个头因此增加没有不清楚,反正现在西韦的饭量见长。
西韦长得白,而且是那种怎么晒也不黑的皮肤,一夏天下来,虽然比冬天的时候看着黑了一点,但是,脸上还是白白净净地,看着跟没晒着似的。西远就不行,他是能不晒太阳就尽量不晒,但是一夏天也黑了很多,不过也没像卫成一样黑。
但是卫成的黑让人感觉不难看,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长得不管皮肤白还是皮肤黑都让人看着舒服,感觉不仅不是缺陷,反而是一种气质,卫成就是这样。乌溜溜地一双黑眼珠,高挺的鼻梁,配上黑黑的皮肤,让人觉得这个孩子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和朝气。
村里人都说一家饭食养育一家人,你看人家卫成,到了西家整个看起来都变了样,不再是以前那个糟糟蹋蹋、破破烂烂的可怜没娘孩儿了,反而像春天大野地里的小白杨一样,经历了阳光雨露,长出新的枝条,抽出细小嫩绿的叶子,变得挺拔俊秀起来;平时行事也有模有样地,看到年长的都笑呵呵地先说话,小的孩子跟着他玩,也从来不会给招惹哭了;跟着西家大小子又学了字,据说还会算账,一张嘴就来,比聚德楼的伙计算的都快。
所以村里人看卫成的目光多了些赞赏,看卫老二一家,包括他哥哥卫老大一家,都充满了鄙夷,好好的孩子,在人家西家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变成这样,在他卫家就是那个样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卫家当初对卫成有多不好!自己家的孩子还这样糟践,可见良心不好。这样的人家,村里但凡正派点的人家都是不屑于跟他们往来的,尤其卫成的后娘——后娘对先头媳妇留下的孩子不好,大家都明白,但是不好到不让吃饱穿暖,并且容不下,怂恿丈夫把孩子给别人家养的还真是少见。所以村里婆娘们见着卫老二老婆,都是嘴角笑着,眼神却有些瞧不起。
村里人这种不自觉的舆论倾向,害得卫老二老婆和卫老二很是哭闹了一场,说卫成都不是他家的娃了怎么还祸害他家,让村里人不说他们好!卫老二现在在村里也有些抬不起来头,本来他以前就不招人待见,但是他觉得自己又没偷又没抢,所以不招人待见也不招待见地理直气壮,现在不行了,村里人见着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声招呼,连聊天都懒得和他扯,把卫老二憋闷的够呛,除了村里那几个二流子,成天不干好事的人,几乎很少有人愿意搭理他了。
他大哥和大嫂也马后炮,过来把他们两口子一通埋怨,说他们不会做事,哥哥嫂子跟着受连累了,现在村里对他们也爱理不理的。把卫老二气够呛,把他哥嫂一通抢白,别以为当初成子没饭吃的时候去大伯家,他们都把饭藏起来,连口粥都不给自家侄子喝的事儿他不知道。所以从那以后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淡了起来。
如今卫老二自己正窝着火那,他老婆又哭哭啼啼地,气得卫老二把他老婆一通揍,别以为给他生了儿子他就不会下手打,当初卫成他娘他不还是照打不误!
想起卫成娘,又看看现在这个长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老婆,卫老二更火冒三丈,又狠狠地打了几下,他老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又哭又闹撒泼打赖地闹腾半天,不过村里人听见他家闹得鸡飞狗跳,根本没有人过来劝,这两个人什么锅配什么盖,谁也没委屈着谁,搭配的挺合理。
这一番闹腾让卫老二很是憋闷,心里对西家就更怨恨上了。本来一开始有那五两银子,他心里还能舒坦一些,可是去年县令判下来,让他把银子给西家还回去,可他家哪里还有五两银子?
这个该死的婆娘不会过日子,有了西家给的钱,天天做好吃的买好吃的,娘几个都换了身新衣服,他媳妇还打了一根银簪子,平时没事还显摆着戴在头上。后来,他小舅子来说家里种地没钱,又给借走了一两,加上家里其他的花销,结果等让还的时候,只剩下一两多了。
他跟西家老二说了半天好话,好歹的先还了二两,如今家里除了欠西家三两银子,外面还借着别人的债呢,他催媳妇好几遍让她回娘家把那一两银子要回来,他媳妇每次都答应地好好地,然后回头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理由的,总之是现在也没还。
因为欠着西家的钱,他明面上还真不敢得罪西家,如今卫成也不怕他了,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是他,连个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好几回卫老二都想追上去踹这小子两脚,这真是有了依仗眼里没有他这个爹了!不过,去年的县衙一回,还真是震住了卫老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西家有什么门路,竟然让县令大老爷亲自给他家审案子,他惹不起,所以也只好躲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