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听不见自己的呼唤声,他也顾不得再去探她鼻息,现在地面上落的岩石七七八八,连下脚都有些困难,再继续震下去,只怕这洞穴也撑不了多久,便就要坍塌掉。
他急忙又用力抱起她,然后匆匆逃出山洞。
等到出来时,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那处洞穴便已是不复存在。
若是再慢片刻,只怕他和唐柔都要死在那山洞里,当真是万分凶险。
赵明诚喘着粗气,在洞外的一片空旷处轻轻放下她后,不禁望着远处坍塌的洞穴,有些后怕地回想着。
好在如今震动渐渐平息,他感知到危险已经远离,不由松了口气。
他这才顾得去查看唐柔的情况,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感觉到指间那微弱的呼吸,他那颗又紧悬起来的心,才终是彻底放下。
他又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伤,除了额头上磕破了,她的脖颈及手背上,也还有几点猩红的伤口,他猜大概是她先前慌忙逃跑时,不小心被篝火烫伤了,好在这些都是些小伤,擦点药过两天就能好了。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他不禁又伸手探向她额上的伤,只见上面的血已经有些凝固,赵明诚看着她的伤,胸口处不禁感觉有些刺痛,眸里心疼不已。
指尖不由颤了颤,他终究还是又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有再去触碰那片伤口。
“柔儿,柔儿?”
他又开口唤她,“柔儿醒醒,现在我们安全了。”
但是唐柔依旧还是在昏睡着,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声,有什么将要苏醒过来的迹象,赵明诚心底不禁又涌上一抹担忧。
眼下天未放亮,在这野外又多有不便,他是不是将她送回城里养伤更好呢?
可是现在柔儿又昏迷不醒,她也没有说过她的家是住在哪里,这该如何是好?
赵明诚又思索着,心想刚才的地震,想必也波及到了京城,她的家人若是发现了她不在家里,应该也会派人出来寻找她吧?
因为这地震,如今城里应该也是乱作一团,贸然回去指不定更是添乱,于柔妹妹伤势不利,倒不如先在这片广阔之地待着,不管是再有余震,亦或是水源饮食,都能够暂且应付,大可以等她的家人天亮时寻来,再带她回家养伤。
这里视野开阔,路途平坦,又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选在这个地点等人,也容易被人看到。
赵明诚考虑良久,只觉得现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于是也就打消了亲自送她回家的莽撞想法,以免到时再错过了与她的家人会合。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等来唐柔的家人,却是先来了宫里的追兵。
那些人骑着快马,身上并没有着便装,所以倒是很好认,赵明诚一眼便能知道那些不是皇后的人。
他们来势汹汹,就算逃也肯定逃不掉,更何况他不能撇下唐柔不管,只顾着自己去逃命,就算他跑了,对方也会拿唐柔的命来要挟自己。
所以他只是目视着渐渐逼近的队伍,双手紧握,渐渐站直了身子。
他脚下没有动,很快那些人便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勒马停下,然后为首那人率先翻身下马,带领着众多宫内禁军来到他的跟前,抱拳跪下。
“臣等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说话的这禁军统领赵明诚认得,他知道他是效命父皇的人,并深得他的器重。
“裴统领……父皇他已经知道一切了吗?”
他想了想,只是又目光疑虑地询问道,话落后才又后知后觉,感觉自己是多此一举。
宫中又有什么事情,是能瞒过父皇的眼呢?除非是他不想插手,觉得没有必要为一些人忧心生死。
他又何尝不知皇后的秉性,以及她对母亲迫害呢?若是没有他的默许,皇后又怎么敢那么大胆地抢走她的孩子?
他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并不在意母亲,也并不在意他,他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如果不是因为皇后抱走了他养育,只怕他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那么他的命运,就跟宫里的其他庶出皇子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他还不如旁的兄弟,毕竟他的生母是那么得低贱,默默无闻得几乎快要让人忘记她的存在。
想到这儿,他的双眸不禁微微泛红,紧握的手指咯咯作响,此刻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伤心更多些,还是恨意更浓。
是的,其实他的心底,是恨他们的,他恨皇后的狠毒,也怨恨父亲的自私,是他纵容皇后迫害了他的母亲,使他们母子分别多年,最后又不得不生死永别。
是他的泠漠无情,袖手旁观,害死了他的生母,他才是酿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皇后固然狠毒,但也不过是他手上操纵的一把刀,他要成就他的帝业,却是要牺牲他的幸福,以及踩着母亲的尸骨,来维系他所谓的爱情。
原来父皇并不爱他,那皇宫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个温暖幸福的家……皇后派人杀死了他的母亲,如今他又派人来做什么?接他回去继续做皇后手上的傀儡吗?
他目光茫然,却听到耳边那裴统领又冷肃道,“臣等奉皇命前来救驾,接太子殿下回宫,李妃娘娘不幸逝世的消息陛下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心中亦是深感悲痛,如今陛下已经彻查了此事,原是那些侍卫不听命令,这才误杀了娘娘,陛下也已经训斥了皇后娘娘,责怪她没有管好自己的人,他还说只要太子殿下乖乖回宫,所有的事情便都过去,一切既往不咎,您也还是大晋的太子,他和皇后所出的嫡子,以后的江山,也还是会传给您的。”
赵明诚不明白这究竟是皇恩浩荡,还是变相的威胁,回去他还是太子,他的儿子,那若他执意不想回宫呢?
他是不是就成了抗旨,父皇也就不再认他是自己的儿子?
他也会像杀死母亲那样,再杀死自己这个胆敢忤逆他的儿子吗?
他的目光从悲愤伤痛,又渐渐变得漠然,直到里面一片空洞。
他终是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掌心,只是又哑声道,“孤明白了,儿臣谢父皇恩赦,我也会随你一起回宫,去面见父皇的。”
回去他还是太子,不回去则是自身难保,除了隐忍,如今他以再无旁的选择。
“李妃发狂绑架太子殿下离宫,这又怎么会是殿下的罪过呢?陛下只是希望您速速回宫,毕竟您流落在外的这段时间,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十分担心您,生怕您再有什么不测。”
明明都心知肚明,两人却是难得一致地看破不说破,赵明诚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摇摇头,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他又从怀里摸出那把匕首,手指不禁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星星点点的黄金宝石,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了璀璨耀目的光芒,他神情有些恍惚。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指不定她的亡魂如今就附在这刀刃上,可是他想母亲应该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他也不想再让那座困了母亲一生的牢笼,再次玷污她的灵魂。
也许她生前握着这刀,不止一次地想要自杀,了结自己孤寂的性命,如今得偿所愿,能够魂归宫外,获得渴望一生的自由,也算是一种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