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那个名叫阿潘的男人,声音平平地说:「你说了,又有什么坏处呢?你也说了,难道韦罗真的会无条件听你吩咐吗?」
是,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她不是韦罗的奴隶主,不能决定韦罗的想法,她说了这句话,韦罗也不会因此就来这家便利店上班⋯⋯
就算阿潘是一个鬼,有什么令人搞不懂的神秘力量,那他自己去催眠韦罗就好了,何苦要在艾为礼这里绕一个圈子?
「只要你说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喔,至于你接下来去哪,怎么样,我都不会管了⋯⋯不用赔钱,也不用怕警察抓,今晚发生过的一切,都可以变得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阿潘想了想,又说:「至少你可以救下自己⋯⋯如果你觉得只救下自己不好意思,那也可以出门之后,再提醒韦罗一句啊,两全其美,仁至义尽。」
「只要我说了这句话,我就可以走?哪怕走了之后去找韦罗,提醒她不要来店里上班也可以?」
「没错,」阿潘保证道。
艾为礼张了张嘴,他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好像很期待一样。
「那⋯⋯」她低声说:「我同意你回家去干西瓜。」
在阿潘微微瞪大了眼睛的同一时间,艾为礼一回身,伸手捞起了他留在椅子上的背包,当头就将那一隻装了许多罐头的沉重背包给迎面甩了出去——不及看他到底被砸中了没有,包一离手,她立刻转身就衝向了店后。
她今晚已经绕着这一家便利店跑了太多圈了,轻车熟路地就绕到了离阿潘最远的一排货架后,继续跑向后门;阿潘的头从她肩膀后探了出来,问道:「你真的要走后门吗?」
什么?
艾为礼忍不住一声惊叫,下意识地要闪开,差点撞上了身旁货架,最后关头才贴着货架站好了。
阿潘站在她面前,身上什么变化也没有,拎在一隻手里的背包,「咚」一声,就被扔回了地上。
他这么快就赶上来了?明明有丢包过去,居然连一点都没有拖延住他?
「说一句心口不一的话而已嘛,难道你这辈子没有说过吗?」阿潘探过身体,面孔渐渐贴了上来,灯光在他的五官下投出的黑影拉长了,融成了一片。
随着他的话,他的面颊阴影也在上上下下地伸缩。
「这个叫敷衍,叫虚与委蛇,为了那么大的好处,嘴上顺着别人说一句,这不是最无所谓的事情吗?你这么死板又理想主义,怎么能适应社会?」
艾为礼真是想不到,他究竟是哪里找来这么多话说,现在还没说完。
「为了一个认识几小时的女人,放弃这么好的逃走机会,你有考虑过你的父母吗?他们养大你花了多少精力和钱?以后养老只能靠你哥,你不觉得惭愧吗?同样的情况下,韦罗一定早就把话说出口了。」
「废话这么多⋯⋯你家里没西瓜?」艾为礼低声问道,反过双手,扶住了货架。
阿潘的的脑袋刚刚歪了一歪,她已经抬起了腿,一脚就踹在了对方的胯下。
没有惨叫,没有痛苦,阿潘只是身体歪了一歪,微微地弓起了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艾为礼哪里有时间看他反应,从他身边一猫腰、一闪身,再次跑向了门口——她对于后门确实仍有很重的心理阴影,在马上就要衝到收银台前时,她扭过方向,还是朝大门跑了过去。
在大门玻璃上的模糊倒影中,阿潘已经跟在了她的身边,朝她脑后伸出了一隻手。
系在脑后的低马尾,骤然被一股力量攥住了,随即死死向下一拉;好像整个头皮都要被从头骨上拽下去了,艾为礼吃痛之下惨叫了一声,后背不由自主栽了下去,整个人都被拉得失去了平衡。
「不说就不可以走喔,」阿潘以纸片人一样甜蜜的口吻,低声说道,「给我说!」
艾为礼视野里早就蒙上了一层泪水,在她跌倒之前,她听见的最后一声响动,是来自玻璃大门的「叮铃」一声——紧接着,她就被人拽着头重重甩在了地上,在尖锐地劈开头脑的剧痛之中,她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了一片模糊。
「艾为礼!」有人急急叫了一声。
她无法出声,无法回应,甚至连「艾为礼」这个名字,好像跟自己关係也不大了。
「去你妈个血狗屎,」那人扬声骂了一句脏话,穿过一层层波荡的意识,传入艾为礼耳中时,让她隐约感觉有点熟悉。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闷响,身后抓着她头发的力量顿时松开消失了,她感觉到一个身体迾趄几步,「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仅仅是摔倒还不够,又有一个什么东西被丢过了半空,激起了一阵气流;在响亮清脆的碎裂声之后,阿潘顿时闷叫了一声,随即就静了下去。
「你没事吧?」
地板被脚步震动着;很快,属于韦罗的声音,韦罗的气息,和她身上的温热,就一起扑向了艾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