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两手一摊,“没办法,世间只有他一人知道如何破解阿诺法之界。”上次自己打破阿诺法之界后,容远应该是将其恢复,现在莫说打破,自己连找都找不到它在哪里。
天婴瞳孔一震,“之前他说过阿诺法之界靠灵石来提供热能,你知道这灵石够用多久?”
穷奇:“没太注意,不过以他手笔,十来年没有问题。”
天婴:十来年?
也就是说十来年后那里就会失去热量化为荒原,成为他们的刑场?
那时候妞妞才二十岁。
她突然扔了手中的弓箭:“容远他不能死!”
穷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躺在了沙地之上晒太阳。
天婴蹲在了他旁边,拉着他的手臂,想将他拽起来,“咱们必须将他救出来。”
穷奇:“你是在开什么玩笑?如果攻上九重天那么容易,老子怎么还在妖界?”
“而且凭什么老子要救他?”
“他死了老子第一个大宴妖界,普天同庆。”
天婴看着他:“你要找的东西在桃源村。”
穷奇:“你别忽悠我,老子在桃源村找遍了,根本没有。”
天婴:“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会发金光。”
穷奇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突然露出了犀利的光芒。
天婴:“那是我的心头血,它化成了一只兔子,留在了桃源村。”
她取心头血时发出了一阵金光,而她的灵力却是蓝色的。
*
一艘千年玳瑁所造的游船,在前,后面浩浩荡荡数百艘随行的船只。
这些船并非其他,而是饕餮观海的游船。
他与六尾狐以及受宠宫妃在玳瑁造的主船之上,而后面的游船都是这九重天上的妖官。
这几百艘船只到无妄海只为围观容远的沉海之刑。
仙妖势不两立,妖官骨子里还是忌惮容远。
特别是他这些年风头独占,让不少人红了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今看他挂在无妄海上羞辱七日不解恨,恨不得看他被妖血所浊,带着这八千斤的天锁坠入无妄海,被银龙吞噬,这才舒坦。
这次观礼之刑,青风称病告假,饕餮大袖一拂:“随他。”
饕餮走到六尾狐跟前,帮她细细描着眉毛。
道:“九尾,本王所做的一切,你可还满意?”
六尾狐目光微微一顿,然后靠在了饕餮的胸膛之上,“大王~人家几条尾巴你都数不清吗?”
饕餮看着她妖娆的眉眼,目光深邃。
以饕餮为首的游船,浩浩荡荡地到了海中央,将那被通天锁所穿过身体悬吊在海中的白衣青年围绕起来。
船队里不止有妖官,还有一些被挟持而来的仙官。
看到昔日风光的大祭司如今这般,一个个都跪了下来,用袖子抹着眼角,再次哭了起来。
海上悬吊着的白衣青年缓缓睁开眼,看着甲板上哭哭戚戚的仙官。
道:“你们没哭死饕餮,到是快把我给哭没了。”
青年语气平静,甚至有几分举重若轻的说笑口吻。
一个个仙官们都愣住了。
众妖们先是心中微微一凝,瞬间骚动和暴怒起来,“大胆仙贼,居然敢咒我大王!”
“杀了他!”
“杀了他!”
青年被通天链穿了脏腑,可是神态却依然淡泊,淡淡的看着这些愤怒的妖魔,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宛如依然是曾经那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大祭司。
这时候饕餮从船舱中出来,他举了举手,众妖这才安静下来。
他看着容远倒也不怒,道:“数日不见,容卿依然风华绝代。”
容远:“还好。”
饕餮:“其实容卿,只要你安心为我所用,你我之间不必走到这一步。”
容远淡淡一笑:“是么?”
饕餮:“双面妖也不过一个奴才,你杀个奴才,本王怎么会跟你计较。”
容远笑而不语。
一个妖官跪在地上向饕餮献上了一桶蟾蜍精的妖血。
饕餮看着那冒着绿泡的浑浊妖血,“容卿,本王知你最爱体面,如今这般,不符合你的风雅。本王知你最爱洁,你真能忍受它泼在你身上?忍受自己被银龙嚼碎?”
将妖血泼在他身上是为了将银龙迎来,银龙食妖,容远此刻身上穿这八千斤的通天链,到时候在劫难逃,活祭银龙。
这便是“沉海之刑”。
饕餮:“你只需告诉本王,穷奇为什么去桃源村,桃源村的阿诺法之界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还是本王的大祭司。”
容远:“抱歉,受人之托,怕她生气。”
他说得轻巧。
他怒道:“她?那只出自桃源村兔妖?你真以为本王是蠢货吗?看不出你与青风二人窥觊她吗?”
饕餮一吼,众妖都跪了下来。
没想到当年大祭司的那个流言是真不说,居然还加上了一个青风将军!
这是什么劲爆的故事!
妖官们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仙官们一个个更加唉声叹气起来,难不成青风对容远今日处境冷眼旁观,竟然是为了一只小妖。
仙族之耻啊!
仙族之耻!
容远道:“不是窥觊。”
他话音一落,妖官们扇了扇耳朵,仙官们舒了一口气,心想这前大祭司终归还是要点颜面。
饕餮眯着眼,冷声道:“还想否认?”
多次试探,容远从未有一次承认,事到如今,还要嘴硬?
容远道:“没想否认。不是窥觊……”
他看着饕餮,一字一句酌定道:“她本该是我妻。”
他语气之酌定,就连饕餮都唏嘘了一下。
莫说天婴是饕餮后妃,就算不是,这仙妖殊途,从不通婚,容远居然光明正大说出这话。
饕餮大怒:“疯子!”
他走上前,看着被悬挂着的容远:“一个小妖而已!哪里值得你这般?”
“她怎能与荣华富贵相比?怎能与滔天的权势相比?”
“只要你还是大祭司,本王可以给你找千千万万个兔妖,甚至可以给你找出一模一样的!”
“更温柔!更听话!”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休要糊涂!”
任凭饕餮怎么激昂的规劝,容远只是笑了笑:“我就是清醒太久,偶尔想糊涂下。”
饕餮语塞,众妖语塞,众仙官也语塞。
大祭司软硬不吃果然不只是谣传。
饕餮用最后的耐心道:“容远,只要你把穷奇,阿诺法之界的秘密告诉我,我可以放过桃源村。也不治你谋逆之罪。”
这是饕餮最大的让步。
容远道:“可我确实想杀你。”
……
短短七个字他说得平静,却如石破天惊,激起万层巨浪。
容远今日可以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饕餮听了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妖官们一个个下巴“哐”一下掉了下来,几乎脱臼,他们第一次见到把要谋逆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
颜面而哭的仙官们把袖子放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远。是的,他们一直希望容远推翻饕餮,可不是在这情况下啊。
饕餮深深吸一口气:“容远,本王自认待你不错!”
容远道:“可我无法为一己之利而苟活。”
饕餮一愣,“什么?”
容远:“我敬你是一代枭雄,可你有雄才无伟略,不能治天下。本性贪婪,不知收敛,得孤神残力后三界都成了你的屠宰场,战乱不休,横尸遍野。”
“所以,我必须杀你。”
容远说得很平静,也很无情。
他并不恨饕餮,即便饕餮此刻如此对待自己。
他要杀他。
只是为了他扰乱了苍生,仅此而已。
这时候的他让众人都愣住了。
好像此刻被审判行刑的不是容远自己,而是他在审判饕餮。
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如披圣光的大祭司。
无情又悲悯。
饕餮愣在了原处,直到无妄海的巨浪推动船只让他身体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他勃然大怒,“狂妄竖子!”
“就凭你孤身一人!也想杀本王!真是痴人说梦!”
说罢,他大手一用力,手中的血桶与托着血桶的妖怪的头一齐炸裂,带着妖腥的血液向容远泼面而去。
容远平静的闭眼,带着泡沫的绿色血液飞潵在他的脸颊,他的脖颈,他雪白的衣服上。
玷污了那神圣的白衣神君。
看到这一幕,那些妖魔们笑了起来。
是啊,此刻的容远已经什么都不是。
不再是孤神殿的大祭司。
心腹苏眉已经不知所踪弃他而去,至于青风,甚至这沉海令还是他向容远求的。
这孤神殿又由无泽掌管,对他根本不闻不问。
他孤身一人被吊在这无妄海上,居然还敢说出想要诛杀饕餮这样的猖狂之语。
他凭什么还如此骄傲!
众妖都笑了起来,仙官们唉声叹气地摇头。
盛怒之下的饕餮还不解恨,用力一拉通天链,锁链搅着容远的五脏六腑,将它们一一挤碎。
容远却硬生生用法力封着伤口,不让血流出。
甲板上的蓝尾鸢看到此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尾鸢的兄长蓝尾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同情一个反贼做什么?”
蓝尾鸢深吸了一口气,“你说仙妖可以和平共存吗?”
蓝尾焰冷笑:“痴人说梦,你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想嫁个仙君吗?”
蓝尾鸢只是道:“只是打了那么多年仗,有些累了。”
蓝尾焰:“容远死了,仙族再也掀不起风浪。”
蓝尾鸢:“仙族没了,还有穷奇,还有打不完的仗。”
永无休止,终有一天,她也会死在战场之上。
*
另一旁孤神殿中的长老们看着空中的悬镜,紧紧锁着眉头。
一长老怒斥:“这竖子真是胡来!亏我当初信他真能杀饕餮,重新匡扶仙族!”
另一长老也摇头:“为了一个女子搞成这样,哎……”
在孤神殿中餐风饮露,夜不成眠的星辰此刻顶着黑眼圈看着镜中的容远,紧紧咬着唇。
无泽没有看悬镜,只是背着手,远远看着远方的银色无妄海,眉头紧锁,像是在等待什么。
*
军营中的青风练着兵,他将自己手中带着红烟的箭射向他最爱的麒麟坐骑。
这个训练他做了无数回,只为将这些士兵全部培养成条件反射,没有思考的杀人机器。
违他命者,杀无赦。
而这一次,对着他最爱的坐骑,这些士兵没有一个犹豫,纷纷放箭击杀。
青风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昔日心爱的坐骑躺在血泊之中,双眼之中一片阴霾冷酷。
他抬眼看了看挂在沙场上的镜子,看着银色的海面,像是等待着谁。
*
苏眉摇着扇子叹了口气。
神君大人,你真的要拿自己命去赌吗?
万一赌输了,怎么办?
万一她不来,怎么办?
*
饕餮不断拉着手中锁链,咬牙切齿地看着容远,无奈容远就是不肯说出关于桃源村的一个字。
饕餮旁边的六尾狐打了个哈欠,对饕餮道:“大王~还不行刑,奴家都困了。”然后又在饕餮身上蹭了蹭。
饕餮哼了一声。
道:“给我沉海!”
此刻天空中出现一道道惊雷,穿过容远的十六根锁链一根根被惊雷劈断。
容远在众目之下落入了海中。
一条条十丈来长的锁链拖着他,缓缓沉入海中,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众妖一片欢呼叫好,一个个举着酒杯庆祝。
饕餮气闷地喝着一旁六尾狐敬来的酒。
突然间,只听海平面一声清啸。
银海之上一只巨龟托着一只白色的巨鸟缓缓浮起,正是容远的坐骑——雪鸢!
突然雪鸢振翅而起,冲破十丈银浪,破海而出!
雪鸢之上坐着一个蓝衫少女,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油伞。
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