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灵火蝶的到来, 周围的温度迅速地升高,它们瞬间逼退了刺骨的严寒, 带来了温暖的气息。
还照亮了整片大海。
天空飘着的雪在瞬间蒸腾成水雾弥漫在空中, 如仙雾一般在海上缭绕。
海中的小仙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都纷纷游到了海面来取暖,看着这景象先是惊讶,然后一个个居然也开始唱起了歌来。
一瞬间, 这荒芜的无妄海变成了仙界中的仙境。
六尾狐:“这些灵火蝶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她看见这蝴蝶星海后隐隐站着一个白衣青年, 他站在空中犹如一片白色的鸿羽。金红的暖光照在他身上却依然被炼成了清冷的月光。
他悬在充满了水雾的火色夜空之中,看着窗中那位清丽的少女。
这时候不仅六尾狐悟了, 就连海中的小仙们也都悟了。
当天婴来到无妄海边的时候, 他们就觉得不简单。
两人争执之时, 不少小仙也是在海中竖起耳朵战战兢兢地八卦过。
大概就宠姬和大祭司怄气了。
传闻中那杀伐决断,而且最是高冷的大祭司是个妻管严,平时多高冷,对那宠姬就多没有底线。
本来他们是不信的。直到看到那个性格最是高冷,架子最是大, 他们一生中都没见过几次的大祭司,居然在这里开始砍木头, 建造了一座房子。
一个个不得不信了那些传言。
现在这灵火蝶看来也是博红颜一笑的大手笔。
这般盛宠, 在仙族史上就没有第二例。
况且这还是一只小妖。
这小妖上辈子怕是拯救了三界吧。
羡慕,嫉妒。
但是能沾光, 还是很好的, 不然他们冷得能哭到天明, 若寒潮不退他们又得继续从天明哭到天黑。
于是他们的歌声更优美嘹亮了些,像是对天婴的谄媚, 啊不, 是对天婴的感谢。
天婴有些猜到是容远的手笔, 但是看到他出现的一刻,却还是愣了愣。
容远踏空而来,走到了窗户边,天婴正准备关窗,他伸出了一只修长素白的手轻轻搭在了窗户上。
六尾狐无声地给容远行了一个礼,然后默默退到了房中最不显眼的地方。
天婴看着他,看着他身后仿佛是星河一般漫天飞舞的灵火蝶。
那般瑰丽,那般奇妙。
容远还记得,上一世,想着马上无妄海要入冬,差苏眉不计一切代价弄两只灵火蝶来。
在他提着灵火蝶灯笼出现在雪夜之时,其实已经几个月没来见她,其实他有些担心她的责怪和抱怨,不想见到自己的一刻,她眼笑得跟月芽一般弯弯的,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只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此刻,他孤身穿入魔焰山,烧得一身是伤,才将这万千灵火蝶驱入了九重天。
只希望她能够像前世一样,对自己笑一笑。
然而少女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神色却是微微一僵,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容远心中本就渺茫的希望落空,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可是他只能在这对自己的欺骗中获取依稀的希望。
他还是用手扣着窗户,问道:“可以进来坐坐吗?”
天婴反问:“你一定要进来吗?”
外面的温度是恰到好处的温暖,而容远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天婴见他不答,便道:“若我不能拒绝,你想进来,便进来吧。”
他强大无敌,他诡计多端,未达到目的阴谋阳谋,不择手段。
而且疯魔无比。
容远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对自己的怯意。
没有欢喜,只有无奈。
他手缓缓从窗上放下,轻声道:“你可以拒绝。”
他声音是落寞的,但是目光也还是带着希望,他看着天婴,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以便抓住一丝渺茫的希望。
而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慢慢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中的光。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希望你进来。”
前世并非两只灵火蝶就让自己一扫之前等他数月的委屈,向他投怀送抱。
她对他笑,她不与他计较,她紧紧抱着他,仅仅只是因为她爱他,想见到他。
这一世,漫天的火蝶,她可以不要,可以自己熬过这个寒夜。
不需要火蝶,也不需要他。
本想在一旁隐身的六尾狐微微吐了一口气。
容远眼中唯一的希望渐渐破灭,道:“好的,我等你。”
天婴没有回答,将窗户轻轻合上,隔开了自己与他。
容远看着慢慢关上的窗户,就像她对自己关闭的心扉。
自己,自作自受。
他将这些灵火蝶留在了她小屋的上空,他渐渐往黑暗中走去,他没有回生司阁,而是站在风雪之中,静静地看着窗中窈窕的剪影。
六尾狐婉拒天婴的留宿,在她离开时看见了风雪中的容远。
他宽阔平直的肩头渐渐积了一层雪,容颜在风雪之中风华渐减,那双一尘不染的锦靴慢慢被雪覆盖,又被化掉的雪浸透。
六尾狐微微有些无措,作为下属她还是想了想要不要去给容远撑把伞,但是又想了想他的本命法宝本就是一把伞。
纠结片刻她还是走近一些对容远道:“主上,知道您天生仙胎,体质过人,但你大病未愈,这无妄海的风雪也是能蚀仙人之骨的,不如先回生司阁再从长计议。”
容远只是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他等天婴,就如曾经她等待自己那般,一直等到她再次为自己打开窗户,愿意让自己进去。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
今生不行就来世,来世不行还有下一世。
他会一直站在这里,等到她回心转意。
那无妄海上漫天的灵蝶成了一道奇景,那站在无妄海边屹立不动的白衣祭司也成了一道绝景。
不知道多少仙娥想跑到无妄海去打卡观光,但是却都被苏眉带领的亲兵给拦了下来。
消息传出去整个九重天仙宫里的仙官再次急了。
原来大祭司即便与那妖女夜夜笙歌,不踏出房门半步,但是至少还隔空处理公务。
现在倒好,直接守在无妄海边,连公务都不处理了。
那最是冷静镇定的大祭司居然再一次为了那兔妖破了戒,居然把那炼狱旁的妖蛾成群结队地弄上了九重天。
疯了疯了,彻底疯了。
这是哪里来的红颜祸水,哪里来的逆天妖兔!
仙官们这一闹,又闹到了孤神殿里面,去找了前大祭司无泽。
看着跪了一地哭哭戚戚的仙官无泽叹了一口气。
星辰也虚擦了擦眼角,道:“祭司大人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那妖女到底是施了什么法术?”
漫天的灵火蝶,如漫天银河一般的灵火蝶,都是为了她?
凭什么?
无泽听到此处,狠狠一拂衣袖,含恨道:“妖女误我仙族啊!”
*
无妄海边本还下着雪,但是只有天婴这一方天地,周围飞舞着灵火蝶,如春天一般温暖。
天婴每每打开窗户透气,都会看着那白衣身影一直站在外面的风月之中,每次与他目光相接,她都会立刻移开目光,关上窗户。
天婴没有想到他真的居然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
天婴在想,如果前世他对自己多几分真诚,告诉自己真相,那一世他们之间又会是怎么样一个结果?
可是每每一想觉得头疼,索性就懒得去想了。
天婴在房中关了几日,这日终于从房间之中出来,手中拿起了一件白色的大氅。
她看见了不远处那在风雪中的青年。
无妄海边的风吹雨打,让他向来一丝不苟风华尽显的模样显出了几分憔悴,就连嘴唇都有几分干裂。
只是在天婴从房中出来时抬了抬眼,眼中露出了一抹清光。
在看见天婴手中的白色大氅时,甚至露出了几分克制的喜色。
天婴在火蝶飞舞之中朝青年走去,不到十丈的距离就如从初夏步入了严冬。
容远脱下了本就单薄的外衫,准备给她搭上,天婴却阻止了他,道:“不用了。”
容远一愣,但并未强迫她,将外衫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撑起了自己的疾空伞,帮天婴遮住了天空中飘下来的雪,挥了挥手,让两只灵蝶靠近一些。
不冻着他的姑娘。
他垂下琥珀色的眼,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皮肤很薄,微微一冻,鼻头手指就会泛红,她抬起头,将手中的大氅递给了自己。
容远在这里站了七日,无妄海的风雪割皮刺骨,若说一点不冷,那倒是假的。
只是看到她走近的一刻,心中升腾出了一股暖意。
或许,她心软了。
是的,天婴心软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前世自己在这里等了无数年,尝过了朝朝暮暮都在等待中的滋味。
或许是中间隔了一世,天婴对容远的恨已经变得模糊。
这一世,她并没有想过要去报复他。
她对容远道:“这件大氅,比不上我弄坏的那件,但也算赔礼了。”
容远接过她手中的大氅,素白的面料,没有任何她为自己精心绣上去的图案,针法也不像原来她送给自己的衣服那般完美无缺,幸好袖子长短勉强一样。
这件大氅,她做好了,就像完成任务一般。
即便如此,他心中的欢喜还是升腾起来,清冷的双目中染着一层暖色。
他将伞悬在空中,准备穿上,却听天婴道:“这一世,我不欠你什么了。”
容远的呼吸凝结在了空中,缓缓抬眼看着对面的小妖。
天婴道:“衣服的事,算我不对,这件赔给你也算一个了结。我们,别再有瓜葛了。”
容远刚刚变暖的目光蓦地冰凝,一颗心也坠了下来。
一件衣服,了去瓜葛?
“你也不要再在这里站着了,没有用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伞下。
那一瞬间,容远目光破裂,他一把抓住了天婴,容远这一下力用得极大,天婴几乎是被他一扯便扑入了他的怀中,贴在他冰凉的衣衫上,他冰冷的发丝滑入了她的颈间,让她颤了一颤。
容远将大手覆在她背上。
他如何与她一别两宽没有瓜葛?
如果他做得到又怎么会有前世今生?
天婴的一边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得见他混乱的心跳声。
很快,容远意识到自己失了控,他却并不舍得松开怀中的天婴,只是将力量放小了一些,在她耳边轻哄道:
“若你一世不原谅我,我可以在这里站一世,若这一世你不原谅我,我下一世依然站在这里,到你消气为止。”
容远用最清冽的声音,说着好听的情话。
天婴知道,他是认真的。
也许他真的会在这里站到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