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彦词浑浑噩噩考了人生第二个第二之后, 他被赵静语狠狠骂了一顿。
那之后,江彦词戒掉了烟戒掉了游戏,重新对待成绩, 就连曾经最讨厌的语文也进步了很多,虽然他没说, 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在与另一种方式去想念顾知许。
补足了语文拉下来的分,这次是全方面的发展,他的成绩有了质的飞跃, 甩开第二名很多很多分, 是断层拿的第一, 他打算以最好的状态考进云大,去找顾知许。
即使到那时他也依然在怪自己, 是自己太着急才会让一切变成现在这样。
既然如此, 那他就等,等到大学,等顾知许自由。
那是步入高三的一个普通的午后。
江彦词还在为作文头疼,正在苦思冥想之际,廖志平叫他出去一趟。
见他面色凝重,起初他只是以为和成绩相关。
直到听到急性白血病这五个字的时候。
江彦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他失聪一般, 只看的见廖志平的嘴巴张张合合。
江彦词拽住他的手,喉咙好似被人扼住, 每说一个字都会渗出血来。
“你,你说什么?”
廖志平咬着牙关, 他无法再说出那句话, 只能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去医院看看吧。”
迦南三中到迦南第一人民医院,打车需要二十三分钟五十九秒。
期间在十字路口堵车停留了三分钟,在临近医院的一个分叉路口又堵了一次车。
江彦词在车来车往的中心路段推开车门,四周鸣笛声四起。
“神经病啊这个地方下车,不怕撞死啊。”
“妈的,脑残吧。”
“这人是不是要碰瓷啊!”
他哪里还顾得到那么多,只能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医院太大了,大到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vip病房501。
病房外面站满了人,脸上都是哀痛的神色。
看到江彦词气喘吁吁的出现,大家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全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年。
他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好似千斤重。
看到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血色全无的人后,江彦词如被巨石砸碎。
他走上前去,缓缓蹲下来,握住贺从宜冰凉的手,艰难的开口,“妈妈,我来了。”
她抽了一张纸巾一点点把江彦词额头的汗擦干净,那双手抖的剧烈,明明身体的疼痛压的她喘不过气,贺从宜还在扮演着一个温柔的妈妈。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赶紧擦一擦,感冒很难受的。”
江彦词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贺从宜得了急性白血病,已经是晚期了。
她在发现自己得了这个病后,就一直在瞒着。
因为不管积极不积极治疗都会死。
她情愿在生命的最后日子以最好的状态去过,也不想在身边人的悲痛之下活着。
一个月前她大庭广众之下晕倒,被江逸叙送进医院,什么也瞒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江彦词不知道。
今天之所以告诉他,是因为贺从宜再一次大出血,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她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再不说就晚了。
“别难过啊,生离死别很正常的。”贺从宜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江彦词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握紧贺从宜的手,去感受她还活着这一讯号。
病房里的人都离开了,想为这对母子留个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们母子难得的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为了不练琴装病,然后被爸爸带去医院打针,因为怕疼哭着和我说对不起,不应该骗我。”
“你一直都很爱吃糖,所有甜的都喜欢吃,小学的时候满口蛀牙,我就骗你,说再吃甜食以后牙齿永远长不回来,然后你又哭了。”
“我们小词以前是个吃不了苦的小哭包。”
贺从宜声音有些哽咽,她的小词以前连小猫死了都会难过好几天吃不下饭,以后该怎么办啊。
“时间真的过的很快,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已经变得勇敢坚强了。”
已经可以去坦然面对亲人的离去了。
“不,不是的,我不勇敢不坚强,妈妈,我还没有长大。”
贺从宜没有说话,她怜爱的看着这个被她保护的很好的少年,而自己就快要离开他了,心底的悲痛蔓延,可是她不能流眼泪。
“好了,妈妈有点累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好吗?”
等江彦词合上门,她压抑的哭了出来。
江彦词接到一通电话,是他在云昌认识的一个朋友,和余家有点血缘关系,“我听说,顾知许好像要出国了,明天的航班。”
“行,我知道了。”
听到江彦词声音不对劲,他有些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那你要不要来云昌?”
“不了。”
“为什么啊,她出国了之后,你们可能就再也见不了面了。”
江彦词不是很关心顾知许吗,这次她都要出国了,他怎么无动于衷。
“出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去了又改变不了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精力再去管这些。
贺雨霄在边上听到了个大概,“许许姐要出国了?”
“嗯。”
“那你……”
“和我没关系,我想多陪陪妈妈。”
晚上,贺从宜把江彦词叫到跟前,“你和妈妈说,你是不是还喜欢小许?”
“不喜欢了。”江彦词摇头。
“可是我喜欢,妈妈想见见她,我有些话想和她说,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小词,妈妈求你了。”贺从宜扯住他的袖子,语气让人拒绝不了。
“迦南里离云昌不会太远,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等她回来,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
她的语气太过乐观,江彦词没有发现一丝异样,他问,“还可以陪我过年吗?”
贺从宜用力点头,“嗯,医生说可以的。”
“好,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一定。”
等江彦词离开后。
江逸叙把刚买的东西拆开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我不想他为我妥协,那是他自己的人生。”贺从宜抹掉眼角的泪。
她是存了私心的,她想顾知许回来,希望她亲眼目睹小词失去至亲,希望她可怜可怜她的儿子,为了他放弃出国的念头。
她在道德绑架,但作为母亲这是她能为江彦词做的最后一点事情,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江逸叙,贺从宜伸手在他脸上挤了挤,“阿叙,你可以笑笑吗,你总是这幅表情看着我,我会很难过的。”
“好。”江逸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喂你喝粥吧。”
贺从宜推开,“我不想动手术。”
“不行。”
“成功率很低,我不想死在手术台上。”
“不会死的。”江逸叙说。
“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求你了。”贺从宜了解他们,只要自己摆出这个表情,就没有人会拒绝她的请求,谁让她快死了呢。
贺从宜被江逸叙带回家,她逃离了压抑的医院,觉得呼吸都好了不少,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明天想弹琴给你听。”贺从宜躺在床上,紧紧抱着江逸叙。
“家里的琴很久没用过了,我现在去给你调下音。”
“不,我想去音乐厅里弹,我想要很多很多的听众。”
钢琴是她最初的梦想,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奖项贺从宜没有拿过,在她事业如日中天后,她选择了照顾儿子回归家庭。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办音乐会了,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她想留下点什么。
“好,我给你安排。”
这场离别的音乐会并没有大肆声张,贺从宜换上精致的礼服裙,画好淡妆,她被江逸叙牵着上台,台下的粉丝和亲朋好友揪心的看着这一幕。
她选的曲子是《命运交响曲第一乐章》沈佩在旁边给她伴奏。
贺从宜指尖划过琴键,音符跳跃着。
随后,她的琴声越来越大,每摁下一个琴键都是用尽力气,像是在砸琴。
她在泄愤,在怒骂命运不公。
贝多芬写下这首曲子的时候在和命运搏斗,他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不能使我完全屈服。”2
可贺从宜要如何抗争,她该要坚强到何种地步才可以让命运善待她?
她这几个月强装的镇定在碰上琴键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得了绝症的人怎么能不伤心呢,可如果她表露出来了,那些为她担心的人该怎么办。
她只能一句句的说,“生离死别是很正常的。”
可真的是正常的吗?
她很痛,痛的日夜睡不着觉,可她不能说,只能用微笑来伪装一切。
琴声在嘶吼,在咆哮。
紧接着,她的鼻子开始流血,一滴滴落在白色的琴键上,她的力气渐渐消失,琴声越来越小。
江逸叙再也忍不下去,他冲上台去拽住贺从宜,“阿喃别弹了,别弹了,求你别弹了。”
贺从宜被他搂在怀里,只能不断的收紧拥抱,去感受他的心跳。
“阿叙,我真的好痛,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想看小词成家立业,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去做手术,一定会成功的,老天一定会保佑你平安的。”江逸叙抱她起来。
“你答应了会等小词回来过年的,你不可以骗他的,他会生气的,会恨你一辈子的。”
“不止是他,我也会恨你的,阿喃,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抛下我,我只有你了。”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是贺从宜给了他一个家,而现在,所有的幸福都会消失。
要他怎么办。
“对不起......”
她真的没有力气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阿叙,我是不是……再也......不会痛了......”
贺从宜的手渐渐垂下去,一代钢琴天后在最后的告别音乐会上,曲子谈到一半时,彻底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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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彦词赶到机场的时候,那一航班早就飞走了,云昌一中的也说她早就办理了转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