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高显仁缩在楚璇身边,随口道。
楚璇诧异地问:“为什么?”
高显仁抬起阔袖挡在眼前,露出一道缝隙,偷偷观察了下周遭,风已停歇,幡铃也不再响了,缟素安稳悬在穹柱上,不胡乱舞了。
他才挺直了身子,从楚璇身后走出来,走到棺椁前,指了指冉冉的脸:“您瞧瞧,她的神情是安详的,平静的,这个可是妆容修饰不出来的。说明她死得没有怨气,她也不恨杀她的人。”
楚璇循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果真如此。
她沉默了许久,把冉冉的手放回棺椁里,敛起臂纱往外走,萧逸这会儿肯定巴巴地坐在长秋殿里等她,她得快些回去,让他早点睡,明天一早还得起来上朝。
长街寂寂,孤月依约浮于夜畔,落在地上一泊如霜银光。
楚璇临要上马车时突然顿住了,她歪头看向侍立在车侧的高显仁,微有些凛寒之意:“若真是那样,那这凶手就更该死,他能下得去手杀一个不会怨恨他的人,他的心该有多硬有多狠。”
高显仁一愣,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乱,还没想出该如何接这话,楚璇已弯身进了马车。
她深夜归宫,本要催着萧逸快些睡,可萧逸不肯,拉着她的手倚靠在窗边绣榻上,往两人身上搭了条毯子,跟她说起了宛州的事。
萧逸推测,这所谓神秘人之所以这么多年来能做到不漏踪迹,就是因为他总躲在梁王的身后。凡事不出头,只在暗处出谋划策,所以才能藏得这么好。
想要把他引出来,就得先把梁王调离长安。
因此他和楚晏合谋,设了一个局。
楚晏在宛州秘密替梁王练兵,本是不可宣之秘,但近来宛州郡尉常权带兵巡视周边郡县,无意中发现这一秘举。楚晏无法应对,无奈之下把常权及所辖军队斩杀于山隘。
这自然是假的。
萧逸已命暗卫把常权软禁了起来,此事未了之前不许他露面。
而秘密练兵之地是在奇山险峻之处,是凭借连峰山险的遮蔽才能做到‘秘’这个字。
干戈之下,人坠入万丈深渊,自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梁王就算要找也得费些时日。
而在这些时日里,萧逸就得在长安布个局,把这神秘人引出来。
楚璇觉得这计策甚妙,妙在可一石二鸟。
本来她就担心,她如此决绝地与梁王府划清界限,会引得外公怀疑她父亲的忠心,而这个事情一出,且不说忠心能证明几分,起码外公要有一段时间忙于收拾宛州的烂摊子,暂且是无暇去考察父亲的忠心了。
战局已到最后的关键时候,争取到的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没准儿最后就能起到扭转胜败的作用。
她隐隐称赞,却又觉得这个计划冥冥中带着些宿命的意味。
当年萧鸢就是在落马道那崇山峻岭间埋兵伏杀徐慕,而在徐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时,胡乱地拿了些碎尸块充作是徐慕的尸体,回了长安向梁王邀功。
今天的这个计划,与当年的事却是异曲同工。
萧逸神情温暖,目光坚毅:“我一直都相信,这世间有英灵,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引领着我斩奸除恶,为他们报仇。”
楚璇往他怀里缩了缩,问:“既然父亲已把外公引走,那长安的这出戏你打算怎么唱?”
萧逸搂着她打了个哈欠,甚是简短道:“秦莺莺。”
第二日朝会后,萧逸把秦莺莺召进了宣室殿,这‘大美人’妖妖调调地来时,楚璇正陪着萧逸在下棋,她棋艺差了萧逸九条街,偏不认输,非要悔一步棋,萧逸甚是纠结地拧眉看她,却见楚璇幽然叹息,楚楚可怜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萧逸当即举旗投降,朝她摆了摆手,让她悔。
楚璇忙探了身子把一枚棋子拿回来,还顺带悄摸儿偷走了萧逸排放在关键位置的几枚棋子,偷完了攥在手里偏还心虚,悄悄抬头观察萧逸有没有看见。
萧逸又不瞎!
他摇着折扇,神情木然,旋即甚是自然地歪头把视线移开,看向摆在边上的钧窑大肚瓶,装作没看见她窃了他的棋,意在让她不要有太多思想负担。
楚璇咧嘴一笑,收回身子,重往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好了,该你了。”
这一切尽被刚来的秦莺莺收在眼底,他幸灾乐祸地大笑:“哈哈,皇帝陛下竟然也有今天,想当年我和你下棋,不过是偷了你一枚棋子,你就差点把我的手剁下来,如今可真是有人替我把所有仇和怨都追讨回来了。”
楚璇的脸一下红了,端正坐着,表情无辜:“我没偷棋子。”
萧逸冷掠了秦莺莺一眼:“就是,说话得讲证据,你当谁都跟你似的。”
秦莺莺一噎,表情堪称精彩,半天才落下一口气,道:“行!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我这外人什么事,你说吧,把我找来有什么事?”他微顿,眼睛一亮:“难道是迦陵镜的下落有眉目了?快说快说。”
萧逸从棋篓里捏起一枚棋子落下,抬起茶瓯抿了一口,道:“那不如你先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梁王勾结在了一起,和他合起伙来算计我?”
秦莺莺猛然一惊,只觉有巨石轰然砸在眼前,他瞠目看向萧逸,见他神色平淡至极,好像只是随意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甚至他对面那不停撒娇耍赖的楚璇都好像没听见这话似得,秀眉微蹙,紧盯着棋局,正挖空心思试图扭转那已溃败惨烈的战局。
他突然明白了,他其实连做萧逸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荐我的《皇兄》
云桑是被先帝宠爱的义女,是活在云端上的金枝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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