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给裴璟去信借鬼医一用,裴璟不仅送来了鬼医开的几张控制时疫的方子,还叮嘱他小心身边的人。他身边的人都是跟他经历过生死,底细全都查清楚了,就算如余大人之流贪生怕死的人,也是经过他的考验的。但是他了解裴璟,不会无缘无故地特意叮嘱这件事,所以让李福格外注意了一下。
结果还真的在随行的人中查出几个怀疑的对象,其中不乏被他当作心腹。太子没想到对方藏得这么深,心中恼怒,但是越生气他越冷静,这人不过是一个小角色,传递消息肯定还有其他人帮助他,不如就用这条小鱼将身后的那些大鱼都捞起来,怀着这样的心思,太子将这事压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担心那钉子察觉出什么,太子专门让经过训练的暗卫去监视他,得知对方拿了沾上时疫脓疮的衣服,略一想就猜出了他们的目的,太子就和裴璟合伙演了一出戏,一出放长线钓大鱼的戏。
当然,他染上时疫自然也是做戏,不过是鬼医做的手脚,包括裴少夫人的染病,裴璟那么在乎他的小娘子,怎么可能不在她身边放一些暗卫保护她。
被侍卫五花大绑押着的刘吉正挣扎着,忽然正厅一安静,裴璟跟着太子走了进来。看着脸色比之前还要红润的太子,刘吉脸色难看,如果这个时候还没想到这是他们的计谋,他这二十几年就白活了。
太子坐在上位,眉眼倨傲地看着跪着的刘吉,淡声道:“刘吉,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没想到堂堂太子为了抓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还亲自演了一场戏,还真是小人的荣幸啊!”
他的态度肆意张狂,李福看不下去,尖声呵斥道:“放肆!”
“李总管,别那么大声,我又不是吓大的。”刘吉歪着身子跪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如今被你们抓住,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谋害皇子,制造谣言试图动摇朝廷根基……这一桩桩事下来,你一条命可不够,怎么也得刘家全族人的命来偿吧!”裴璟皮笑肉不笑道。
“裴大人你还不知道吧。我受不了刘尚书的火爆脾气,早在几个月前就自请逐出刘府,断绝关系。如今我孤身一人,全族就我一个。如果不够偿,那也没办法。”刘吉笑道,眼神表情都透着一丝丝得意,“不是每个人都像裴大人这样,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母。”
第八十八章
他这话一落下,正厅里的人就将目光投在裴璟身上,认贼作母?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不知道这话的意思,但是裴璟心知肚明,他神色淡淡地问道:“那信是你写的?”
“怎么?不喜欢我送的报酬吗?”刘吉笑着反问,“为了这份报酬,我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裴璟,你可欠了我一份大人情。”
“多谢刘公子。”裴璟轻笑,眼里却没多少温度,“不过裴某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就当还你这份人情了。”
“刘吉,你以为自己担下一切我们就查不到你背后的人吗?你不是爱写信吗?不巧,我这里的信可不止你送的那份。”
瞧着刘吉脸色如常,裴璟抛下另一个他更在乎的秘密,“你以为只有你们可以埋钉子,我们就不可以吗?”
刘吉脸色咋变,再难维持刚才的冷静,“不可能,这么多年的情报不可能有假!”
“那是因为太子并没有启动暗桩,所以我们并不知道有内贼。”李福“好心”给他解释道,“很不巧,我们前几天就启动了暗桩,所以你跟睿王密谋的信也就送到了殿下的手上。”
能拿到这么重要的信,那钉子肯定埋得很深,深受睿王信任。一想到睿王身边存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刘吉心中大骇,难以维持刚才的嚣张淡定。他不怕死,士为知己者死,虽死犹荣,但是他怕做的这一切都成一场空。
裴璟跟刘吉的交锋,太子一直坐在上首冷眼看着,瞧着刘吉的心理防线一步步崩溃,满意地扫了眼裴璟,给李福使了个眼色。
李福会意,将从鬼医那拿的毒药喂给刘吉。这毒药并不让刘吉死,只是让他浑身无力,求死不能。要是没及时服用解药,也不过是浑身奇痒无比,活生生的痒死。
李福将这毒药给刘吉喂下,又“好心”给他科普这毒药发作的各种难受,故意往夸张里说,还边说边演了一下。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总管戏这么多,太子轻咳了声,出声打断,“好了李福,给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鬼医的毒药着实厉害,刚吞下刘吉就感觉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一双眼睛能咕溜溜地转着。他眼睛荡着讽笑,直勾勾地盯着裴璟。虽然送他那封信是别有用心,但那封信的内容却是真的,一向注重家风名声的定北侯府爆出这样的丑事,他还真期待世人是如何看裴璟认贼作母的。
让侍卫将刘吉带下去好好看着他,屋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人。刘吉所说的认贼作母,太子见识过后宫的各种肮脏,略一想就大概猜到了。他看着神色平静的裴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阿璟,鬼医的方子进展如何?”太子慢呷了一口清茶,开始转移话题。
时疫的方子鬼医其实已经有了头绪,最近已经开始在实验了,至于之前传言鬼大夫也没配出治疗时疫的药方,那不过是他们放出的虚假消息,就是为了迷惑刘吉他们,故意引他们出洞,让他们上钩。
“回殿下,鬼医他们已经在试药了,若无意外,不出五日就可以解决柳城时疫之患。”
先是揪出内鬼,接着断了睿王一臂,重创他,然后又是时疫即将解决。一连串的好消息让太子心情愉快,眉头舒展,添了几分平易近人,他起身拍着裴璟的肩膀,笑着感慨道:“阿璟,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本宫这次可就被睿王算计惨了。”
“殿下仁厚,洪福齐天,有神明庇佑,那些妖魔鬼怪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裴璟轻笑,解决完这件事,他的心情也很好,眉眼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阿璟,咱们今晚好好喝一杯。”
“殿下!臣不饮酒。”看着欢喜的太子,裴璟有些无奈,他不是故意煞风景的,但是他实在不会饮酒,上次喝一口就醉了的事被小姑娘嘲笑了好久。
一想起这事,裴璟就想到小姑娘,想到这次她配合他们演戏,心里隐隐有些坐不住了,他还没有感谢她。
他已经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偏偏太子像是没看懂似的,拉着他不让走,非要晚上好好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这些日子装病,为了防止被察觉,太子的饮食是按标准的病人准备的,寡淡无味,没有一丝肉味,对于偏好肉食的太子殿下来说,那可是大大的折磨。如今终于解禁了,他还不快点吃回来?可是一个人吃着没劲,所以他就盯上了裴璟。
“阿璟,天色还早,你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今日出来的时候,臣答应星儿要早点回去。”见太子一直不放人,裴璟也不兜圈子,干脆利落地点明,“抱歉,臣不能陪殿下用餐了。家中还有人在等着臣。”
说得谁没有家室似的,被迫秀一脸的太子:“……滚吧。本宫这里不用你陪。”
“那臣就告退了。”裴璟拱手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犹豫。太子瞪大眼睛盯着他的背影,半响,他啧了一声,转头对李福说道:“你看看,这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以前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本宫在他心中的位置往后排了,没他媳妇重要。”
李福笑着安慰道,“但是殿下不得不承认,以前的裴大公子虽然温润有礼,但是整个人像个纸人似的,那像现在这么鲜活,多了几分人味。”
“你说得对,裴璟确实像个人。”太子听了李福的话,哈哈大笑,“原来不止本宫一个人觉得裴璟不是人啊!”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李福无语地看着笑得开怀的主子,挤出微笑,“殿下英明。”
烈日炎炎,阳光炙热,裴府门前的巷子有棵十几年树龄的大榆树,枝繁叶茂,粗壮挺拔,树叶有巴掌大般大小,在如此炎热的阳光下被晒得发软,没精打采。
裴府大门敞开,傅星站在门口看着发蔫软垂的榆树叶,时不时地朝府门前的街道望一眼。跟她一起的小丫鬟用袖子扇了扇风,看着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白的青瓦,软着声音劝道:“少夫人,外面天气热,要不咱们去屋子里等吧?”
她们虽然站在府门前,又门檐挡着太阳晒不到,但是天气太热,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热气。
裴府门前的街道空无一人,残蝉嘶鸣,原本就不平静的傅星听得更是心情起伏,也不知道裴璟他们抓到城中的内贼了没?她鼓着腮帮子,无聊地踢了踢门槛,听见丫鬟的劝说,她又一次望了眼被太阳晒得有些晃眼的街道,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有些失落的垂着头,缓缓转身准备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