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心软,可对上阮莲儿红肿的眼睛,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赵瑞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当机立断道:“不如先去大理寺察看一番如何?仵作还等在义房,未曾动手查验,就等本官领亲属一同前去。”
谢吉祥一听到查验两个字,心中便更是动摇。
这时,何嫚娘轻轻推了她一把:“早去早回。”
这一下,就把她整个人推出了心门之外。
谢吉祥这才下了决心。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几乎崩溃的阮莲儿,柔声道:“莲儿,今日世子前来,定也不是专为我的事,大齐律规定,若有命案悬案,须得家属到场认人,此番也需你家有人同我们一同前去。”
阮莲儿哭得什么都不知,根本没注意赵瑞说了什么,却对谢吉祥的话上了心。
她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对谢吉祥道:“吉祥姐姐,容我家里去商议一番。”
谢吉祥知道她父亲整日不着家,家中只有弟弟在,但阮桂也算是读书人,在青梅巷中都是有名的聪明娃,阮莲儿倒是可以同他商议一番。
她点点头:“去吧,一刻之后在巷子口见。”
待阮莲儿出了门,脚步声由近至远,谢吉祥才看向赵瑞:“世子大人何时去的大理寺,又为何要去大理寺任职?”
赵瑞捏着折扇,淡淡道:“谢妹妹先去更衣,一会儿再说不迟。”
要去义房,自然要换一身不太亮堂的旧衣。谢吉祥回房找了一身已经有一两年光景的青竹衫裙,袖口做的窄袖,裙摆也没那么多褶子,穿在身上分外利落。
她在妆镜前看了看,见自己头上戴着奶娘新给做的山茶绒花,便也取了下来换了一根祥云桃木钗。
这么一打扮完,谢吉祥才起身出了房门,那双最是圆润温和的杏眼却直勾勾奔着赵瑞而去。
赵瑞淡然自若。
他起身抚平衣摆的褶皱,这才对谢吉祥道:“我家中情景,你是都知道的。
我父王是什么样的脑子,我那个继母又是什么样的秉性,你也都知情。”
赵王家那些烂糟糟的事,满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非赵瑞是个冰冷性子,又从小作为伴读陪伴皇子们长大,那些流言蜚语都能戳破他的脊梁骨。
他如此一说,谢吉祥便点头:“嗯。”
赵瑞垂下眼眸,嘴角也微微下压,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可怜之相。
“父王……父王总觉仪鸾司的名声不好听,便求了圣上,给我在大理寺寻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也好不辱没赵家的名声。”
这话听起来是真漂亮,实际上仪鸾司才是这帮天潢贵胄的好去处,上达天听,内训昭昭,威风凛凛。
赵瑞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全赵王的脸面。
谢吉祥听到他这般云淡风轻,心里便好似有火烧:“大理寺也是极好的。”
难得听到她劝慰自己,赵瑞微微一愣,他低头笑了笑,但那笑却并未收入眼底。
“是啊,大理寺也是极好的,最起码不会被人骂作彩衣狗。”
两人如此说来,时间便差不了些许,谢吉祥深吸口气,跟着赵瑞出了门。
一步踏出去,衣袂飘飘,枝叶遥遥,正是四月好时节。
但赵瑞的面容却迅速笼上一层寒冰,但凡有人被他那冰冷的眉眼轻轻扫过,都觉得浑身冰冷。
小院外面,守着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二十几许的青年人,身上穿着干练的窄袖长衫,腰间一条软皮带,上挂一把青云剑,浑身皆是肃杀之气。
见了赵瑞出来,那人先行礼:“世子。”
然后才去对谢吉祥拱手道:“谢小姐,车已备好,请小姐车上坐。”
此人是赵瑞身边的贴身侍卫,名叫赵和泽,从小陪伴赵瑞长大,最是忠心不过。
谢吉祥点点头,同见礼,却未直接上马车,反而等在了阮家门口。
青梅巷里,街里街坊,都是寻常人家。
阮家大抵也是如此,同谢家一样的枣木门扉,隔开了巷子和院中,因着刚刚雨过,因此巷中安安静静,也听不见院墙之内半点风声。
赵瑞陪在谢吉祥身侧,看她垂眸静立,便轻声问:“你猜谁去?”
谢吉祥微微抬眸,往阮家院中的枣树上瞥了一眼,开口道
:“莲儿。”
果然,随着她话音刚落,阮家门扉应声而开,阮氏姐妹前后而出,阮莲儿直接来到谢吉祥身前:“吉祥姐姐,我去……认认母亲,桂哥儿去寻了父亲回来。”
谢吉祥看了看哭红了眼睛的少年郎,叹了口气:“也好,咱们这就走吧。”
两人迅速上了马车。
因着阮莲儿一心都是母亲,无暇顾及自己,谢吉祥这才看清她脸上的伤痕,从右脸颊到嘴唇皆是淤青一片,可见打得不轻。
她青白着脸,眼睛通红,嘴唇惨白,那双一向明亮的眸子里,只有无边的苦闷和疼痛。
谢吉祥垂下眼眸,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