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她所指的来年今日,也是在六月末。
燕京位于北地,每年六七月间,都是燕京的盛夏。
谢吉祥仔细斟酌着母亲的话,她一字一字分析,一句一句回忆:“我娘的意思是,要在盛夏往梅瓶里插一枝梅。”
赵瑞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道:“如今就差一枝梅了。”
谢吉祥却突然笑了,她一边笑,一边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父亲安排的这一切看似复杂,实际简单。母亲为了保护儿女,几经思量,留下最后一句看似浪漫的遗言。
赵瑞看谢吉祥如此,那颗从不为任何人动摇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吉祥,你放心,”赵瑞承诺她,“不就是夏日里的梅花,我一定会寻到。”
谢吉祥却摇了摇头。
“不用寻,我知道了父亲是何意。”
赵瑞低头看她,见她眼眸中满是坚定,那颗揪成一团的心,终于安然下来。
谢吉祥对他道:“瑞哥哥,往梅瓶里面倒水。”
赵瑞对她的智慧深信不疑,二话不说就用随身带的水壶往梅瓶里面倒水。
水壶里的水是温的,还带了点赵瑞温热的体温,顺着梅瓶细瘦的瓶口,缓缓注入瓶中。
待一壶水倒完,谢吉祥便让赵瑞收手,自己凑过去顺着梅瓶往里面看。
三个字随着水流的波动,缓缓浮现出娟秀的笔体。
那是母亲的字。
谢吉祥眼睛微红,她微微退开半步,让赵瑞去看。
“夏日时节,其实还有一种梅花绽放,此花名为夏腊梅,比一般的梅花花朵大而繁盛,”谢吉祥哑着嗓子道,“冬日的腊梅折下一枝,可以绽放许久,但夏腊梅若要插瓶,必要用水滋养。”
母亲最后那句话,只是告诉她,往梅瓶里注水,就能看到想要的一切。
她知道儿女聪慧,知道他们能猜到这一切,所以她留下了如此模糊的遗言。
她这是在保护一双儿女。
弥留之际,她没说什么报仇和翻案的愿景,她只是留下线索。
倘若有机会和能力,儿女可以再回谢家,也有心给父亲犯案,那么这个留下来的线索,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她相信,这个时候的儿女,不会再莽撞冲动,也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
当他
们可以保护自己,并且顽强活下去的时候,才是报仇的开始。
她不急,她知道终会有这一天。
她等到了。
————
其实梅瓶里只有三个字。
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名叫荣庆华。
谢吉祥道:“我记得,当时我同瑞哥哥说,我爹找到的那本诗集有容华两个字,现在看来,还是我记错了。”
那其实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夏日午后,因为根本想不到之后的一连串大难,所以谢吉祥根本没有注意谢渊亭找的书到底是什么。
她能记对一个字,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赵瑞道:“若是如此,可能也不是诗集,这三个字是伯父留下的线索,我们一定能从其中寻找到真相。”
谢吉祥点点头,让赵瑞命人把梅瓶中的水洗干净。
“待水晾干,字迹便会消失,以后再泼水应当也显现不出来了。”
赵瑞松了口气:“这便好。”
这个线索很直白,他们现在也不知是要寻一本书还是一个人,不过有了线索,总归比没有强。
谢吉祥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父亲的书房,跟着赵瑞从秀渊斋出来。
赵瑞低头看着她,低声道:“你不用担心,谢府表面上被南岭张家买下,实际上的买主是我,只不过因为有人一直盯着,不好进来探访罢了。”
“这几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我们能进来,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翻案。”
谢吉祥听到谢府被赵瑞买下,那颗悬着的心才落稳。
她点点头,眉目舒展,目光里满满都是战意。
“瑞哥哥,咱们去衙门吧,”谢吉祥道,“早些寻到这个人,我们就能早些动手。”
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遭遇多少变故,也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谢吉祥从来都没有认输过。
赵瑞看着她,渐渐勾起唇角:“好。”
一行人安安静静从谢府后门退了出来,默默走了一条街,才从另一条街的拐角处上了马车。
谢吉祥道:“瑞哥哥,此事可否让白大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