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大波浪卷发撕扯着凌乱地披散开去,女人的嘶喊不知何时夹杂着哭音,柯依达望着这个失去了雍容仪表的落魄女人,微微闭了闭眼睛。
身边的林格皱了皱眉,意欲上前,却被她抬手拦了下来。
柯依达睁开眼睛,无力的抬了下手,亲卫们松开臂膀,女人便像泄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下来,伏到在光洁的地板上,狼狈的表情,苍白如花。
只听得王国的公主幽幽叹了口气,踩着军靴缓缓近前,低头打量匍匐而泣的女人,隐约皱了皱眉。
“只是可惜——”她蹲下身来,凑近她苍白的脸,没有表情的吐出几个字,“他不想见你。”
黛瑟芬琳的肩头一耸,愣愣地抬起头来,便有清澈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柯依达缓缓地站起身来,脚下的女子骤然发出一阵嘲讽的冷笑,悲凉入骨,旋即化作凄厉的悲鸣。
“时辰不早,送皇妃上路吧。”
柯依达低头看了许久,垂下眼睑,合拢的眸子里有怎样的神情不为人知,只幽幽地转过身来向外走去。
她缓步拾级而下,夜风从立起的领子里灌进去,冷彻入骨。
“柯依达!”
身后却传来女人凄厉的嘶喊,她回过头去,黛瑟芬琳一身白衣立于台阶之上,伸出手居高临下地指向她,头发散乱的飞扬在空中,栗色的眼睛里充满嘲讽和肃杀的气息。
“没有赛切斯特家族就不会有皇帝的今天,即便付出感情与真心我也不过是家族与丈夫随手可弃的棋子,但是柯依达不要以为你自己会好到哪里去,你是那个人手中的利剑,可一旦他不需要你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你!柯依达!我倒要看看,多少年后,又有谁会将鸩酒端到你的面前!”
“放肆!”尚留在殿前的林格恼怒她狂妄的言辞,低喝了一声,递了一个眼神过去,便有两名亲卫面无表情的上前架起她的身子。
柯依达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管掉头离去。
身后远远传来苍凉的丧钟。
王国历229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深夜,黛瑟芬琳·赛切斯特皇妃因病猝然离世,灵柩以皇妃之礼落葬于帝都郊外的福地。
家门倾颓的皇妃实际上是被皇帝赐死的,这样的传言不是没有出现过,但至少从表面看来,皇帝自始自终也没有废黜她皇妃的尊号,葬礼同样依循固有的礼制,一时又让人多了几分揣测。
然而无论如何,黛瑟芬琳皇妃的辞世标志着以赛切斯特家族为代表的旧门阀贵族正式退出亚格兰的历史舞台,在皇妃辞世不久,皇帝波伦萨·亚格兰便对涉嫌叛乱的守旧门阀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处死、流放、贬黜的人多达数千。
与此同时,芙妮娅·阿格丝女官长被追封为大公妃,以隆重的礼制下葬。
这一年的新年被浓厚的苍凉气息笼罩,白雪覆盖大地,山河莽莽。
皇妃辞世的第二天,维迪亚·埃伦男爵在监察厅的狱中嚼舌自尽,卡诺·西泽尔赶到的时候,那个有着一头墨蓝色短发和绯色瞳眸,能够吹一手曼妙长笛的年轻人已经在黑漆的棺木里长眠,身边的狱卒递上修长的银笛,帝都军的军长握在手里,只觉十指沁凉。
柯依达知晓此事,只是沉默了良久。
两个人并肩勒马立在帝都城郊的山头,极目远眺远处起伏绵延的山峦,山间尚未消融的残雪反射皑皑的粹白,将天青色的苍穹映的空旷辽远。
“维迪亚,他本来该是个天才的乐手。”淡金色长发的儒雅青年望着山间的远岚,言语间有道不尽的苍凉。
柯依达回过头来打量他的侧颜,复又缓缓的移开视线,幽幽叹了口气:“在怪我吗?”
“不,只是感到无奈罢了。”卡诺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柯依达飘忽地弯了弯嘴角,青灰色的天穹倒映在苍色的瞳里,竟有一种淡漠的悲凉感觉。
“皇妃陛下,是你送走的?”卡诺侧首看她,踟蹰了良久方才小心翼翼的道来。
“是皇帝的意思。”柯依达自嘲地笑了声,“由我来动手也许能让他自己好过一点。”
“柯依达……”
“也许,在很多年以前,他们是拥有过一段美好回忆的吧,只不过这样的记忆并足以阻挡彼此前进的脚步,权势与欲望总是会让人迷失。”她抬起眼来,山巅肃杀的风让她微微地眯起眼睛,“知道她临死之前说了什么吗,‘柯依达!我倒要看看,多少年后,又有谁会将鸩酒端到你的面前!’”
“柯娃!”卡诺手中的缰绳一紧,在指腹间勒出一道红痕,湖色的瞳孔微缩,出手拽住她握缰的手腕,硬生生打断她的话来。
仿佛留意到他眸中隐约的戒惧,她飘忽的笑了下:“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是随口发发牢骚罢了。”
这女子幽幽转过脸去,居高临下的俯视山下蜿蜒的道路,芙妮娅大公妃的送葬队伍正从这里经过,浩浩荡荡,白色的旌幡充斥眼帘。
“我们生于这个时代,深陷争斗与杀戮的泥潭,即便双手沾满鲜血,也唯有握紧手中的利剑,斩断阻挡我们前进的荆棘藩篱,唯有如此才能在这尔虞我诈的世上生存下来。”
——第二卷完
第三卷帝国公主(后篇)
第65章chapter63变故
死亡并不能够阻止时间的流逝,当人们尚且沉浸于对亡者的哀思中的时候,新的一年已经悄然降临。当山头的积雪渐次融化,枝头金黄色的报春花突出新蕊的时候,皇帝的一纸诏命终于正式裁撤了贵族评议会,旧贵族特权被削夺得所剩无几,而皇权也终于摆脱这柄长年悬于御座上空的利剑,亦有此昭示了王国历232年并不平凡的开端。
海因希里·索罗上将在滞留帝都三个月之久后终于准备起身返回西陲,临行前特意前去拜访了自己的姐姐,而今后宫中地位最为显贵的巴琳雅·索罗夫人。
“是父亲的病情又加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