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我以为你是很信任卡诺的。”皇帝看了她一眼,“以他战风,稳重而不失凌厉,应该是很适合这次的任务。”
“我自然相信他,只是……”柯依达低着头,摩挲杯子上雕琢精致的纹理,然后索性挫败似地抱着杯子将身子窝进沙发里,“这和信任无关,或许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皇帝侧过脸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略显疲倦的神情:“你在怕什么?”
“不知道。”她苦笑,回答地倒是干脆。
于是他索性放弃了探究。
只是在略显暗淡的光线里,微微轻叹了一声“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是不容易啊。”
她只能苦笑。
无来由的恐慌,也许只是因为过分依赖而害怕失去罢了。
她抬起头看身侧的闲适的靠在沙发背上的蓝发男子,柔和的光线打在脸上使得此时的他敛去了几分凌厉肃杀的气息,显得优雅而闲适。
比起一般的下属,她有更多的机会见识这位外人眼中“铁血君主”的私底下的一面,阴郁冷酷,乖戾城府,抑或孤独忧郁。
每一个寒冷空旷的日日夜夜,又是怎样一步步地走过来的?
“皇帝哥哥的话,有过这样的感觉么?”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当她以为几乎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却有男人低缓的声线幽幽响起来。
“羁绊之类的,也许有过。”皇帝仰起脸来,海蓝色的发丝泻在衣服的褶皱上,混合着忧郁与冷酷的颜色,“但是柯依达,对于我来说,或许只是生命中的一段奢侈罢了。”
皇帝的身边不乏女人的陪伴,其中不乏风华绝代的佳人,雍容高贵的赛切斯特皇妃,温婉大方的芙妮娅大公妃,八面玲珑的安妮卡女大公,以及依然在世的巴琳雅公爵夫人,最终又能有几个在他波澜壮阔的生命镌下深刻的印痕?
柯依达想起报告芙妮娅死讯时铿然落在地上的酒杯碎裂的声音,一时怆然。
“所以,柯依达。”皇帝幽幽叹息一声,起身走向窗前,“倘若你真有了所珍视的东西,就想尽办法去留住他。因为就像朕自己的婚姻从来不曾纯粹过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不会逼得不已牺牲掉你的幸福。”
他在暮色之前立定,侧身回眸,苍冰色的眼睛已是一片冷凝:“在你能够自己做主的时候,抓住一切。”
在你能够自己做主的时候,抓住一切。
或许是警告,或许是无奈,亦或许是一种纵容,尽管这种纵容并非没有限度。
意识到这一点,柯依达多少是感激的,毕竟以她目前的身份,所谓的婚姻早已被强加上更多政治的意义。
回到自己暂住的宫室,房间里亮起的灯光告诉她有客来访,而早在门口等待的赫尔嘉亦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淡淡的示意她退下,推门走进去。
卡诺·西泽尔站在黄晕的灯光下,负着手背对着她,除去了披风的军装笔挺,线条硬朗,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便是一道颀长优雅的影子。
茶几上一壶宫廷普洱,已经冒完最后一丝热气。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这年轻人掉转头来,嘴角浮起明朗的淡笑,浅金色的碎发散落到额前,仿佛碎裂的阳光。
她看的有些恍惚,然后匆忙地回过神来:“等了很久?”
“还好。”卡诺微微笑了下,“明天就要出发想过来看看而已。”
“只是这样?”
“唔……”他低下头,停顿了一下,“那件事情,你还没有答复我。”
“我会叫人押送那个小丫头去跟你会合,满意了?”柯依达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径直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来,将身子窝进柔软的靠垫里。
“公主殿□□恤,下官不胜感激。”
“少来!”见他恭恭敬敬地低头,柯依达没好气地递过一个白眼,懒懒地垂下眼睑,“我可是驳回了西防军那边的要求,但愿那个小丫头不会给你惹出什么麻烦。”
“信不过我么?”他淡笑,蹲下来维持与她目前同高的姿势,臂膀环过她的肩头,隔着不多的距离,淡金色的额发便垂到她的眼前来,“你看上去有点疲惫的样子,刚才陛下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她摇头,顿了顿,夜里的风从窗开的窗户里吹来让她觉得有些丝丝凉意,便索性挪了挪位置蹭到他的怀里去,以便汲取些许的暖意。
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卡诺微微怔了一下,并不是很明了她此时的悸动从何而来,只是缓缓收紧臂膀,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放松下来,将脸贴在他军装的前胸上,不再掩饰疲倦的表情。
“卡诺。”
“嗯?”
“其实,可以的话,我不想你走。”
一时静默,彼岸花开。
卡诺低头,湖色的瞳眸如水,深深看她一眼,嗤笑出声:“这可不是总指挥官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