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只看得见模糊的人影了,场地仍有许多人喊着口号,绕着场地跑,步伐整齐,莫名振奋人心,秦红军升为班长整队去了,陆建勋就站在位置上看他们,漆黑的夜色中,军人们斗志昂扬地跑着,不怕苦不怕累,刚强的身躯热血澎湃,跑了圈队伍就停下来了,最前边的高台上,领导开始讲话了,风太大,他的声音不甚清晰,但场地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直至黑暗彻底笼罩,队伍才散了,秦红军走了过来,“这是部队新增的思想教育课,咱是军人,思想不能落后了,落后就得挨打。”
部队宿舍有电灯,但每个宿舍每个月用多少度电是有规定了,超过了规定就得挨骂,严重的还会受处分,所有宿舍的人都很节省,白天提桶水备着,晚上洗个脚就熄灯上床,陆建勋刚进门就闻到股肉香,他嗅了嗅鼻子,想说谁家的腊肉香肠,味道跟他妈做的差不多,还没问呢,吴刚就笑眯眯地站了出来,“建勋同志,以后咱就是战友了,多多指教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照理说陆建勋笑着随便说句话就过去了,偏偏,陆建勋和常人不同,他总觉得吴刚笑得不对劲,果不其然,当他翻到背篓里的腊肉香肠少了几块时,顿时就炸毛了,吴刚偷吃了肉,脸上不自然,可仔细想想,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都是其他地方来的,平时家里寄点什么好吃的大家伙都会分着吃,陆建勋背篓装了肉却不吭气,要不是陆建勋问他能不能借食堂的菜刀和碗,他都不知道。
新来的兵蛋子,不想方设法搞好宿舍关系就算了,还想吃独食,他就没见过陆建勋这么吝啬的,故而刚才他先回来,忍不住翻开陆建勋的背篓拿了几块肉,他没有吃独食,比他晚几步回来的战友他分给他们吃了的。
想和陆建勋解释两句,嘴巴刚张开,就见面前伸过来只手,直直伸进他嘴里,眼前是陆建勋狰狞的脸,“偷我的腊肉香肠吃,你给我吐出来。”
陆建勋气得不轻,他以为部队安全,进宿舍后把背篓放在床底下就没管了,腊肉香肠他是留着馋的时候才吃的,没想到叫吴刚偷吃了,被吴刚咬了口,他抬起另只手,紧紧掐着吴刚要他把肉吐出来。
吴刚也怒了,抬手就揍他,陆建勋不服气,踢他两脚。一来二去,两人在宿舍打了起来,秦红军顿时拉长了脸,部队有规定,私底下斗殴打架是要受处分的,还要扣工资,连他也要受牵连,他走过去,一人一脚,毫不留情,“部队纪律忘了是不是,出去跑五圈!”
吴刚毕竟先来,了解部队纪律,且看秦红军上了脸,心知他生气了,别看秦红军瘦瘦小小的,发起狠不比其他老兵弱,他马上立正站好,谁知陆建勋又踢他两脚,他硬是忍着没还手,陆建勋还在气头上,哪儿管什么部队纪律,“我告诉你吴刚,不把肉还回来,我去派出所告你偷东西。”
肉就是他的命,谁动谁死。
见他不听指挥,秦红军又踹了他两脚,神色严肃,“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你踹我干啥,小偷在那,你踹他去。”说着,陆建勋还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秦红军的行为表示十分不满。宿舍其他人都看着,不敢说话,秦红军的脾气他们是了解的,吴刚他们也知道,最爱往新兵身边凑,专打听人家的家世,家世背景好的,他就巴结讨好,家庭条件差的,就吆喝人家帮他干活,宿舍里比他后来的人几乎都帮他洗过衣服袜子,也就李楷没受过他的气,但李楷那背景,吴刚想使唤他估计也不敢。
看陆建勋拆穿吴刚的厚脸皮,很多人心里默默为陆建勋鼓掌,巴不得陆建勋多踢吴刚两下。
这件事本来就吴刚站不住理,秦红军心里明白,但不能让事情闹大,瞪着陆建勋,“就你怼嘴多是不是,出去跑10圈,没跑完不准回来。”
“你先让他还我的肉我就去跑,不然我就不去。”陆建勋态度强势得很,反正吴刚就是偷他的肉吃了,必须还。
秦红军看向吴刚,后者满脸无辜的举手,“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他,他,他…”他手指着其他几个人,“他们也吃了,同个宿舍的战友,吃他点东西怎么了,就他抠门得很…”话没说完呢,脸上就挨了拳,陆建勋揪着他衣领,边揍他边骂,“你个好吃懒做的,偷吃我的肉还有理了,就你这样的人还说保家卫国,我呸,不给国家形象抹黑就算好事了,你说说你,都是军人了,军人咋能偷东西呢?咱领导人说过,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你看看你,拿起肉都不手软的哦……”
陆建勋骂人连口气都不喘的,泼辣劲儿跟农村妇女很像,秦红军又上脚踹他,陆建勋直接瞪回去,“再踹我,我做错啥了啊,我是替组织教训他,思想教育课的领导都说了,永远和党和人民的卫士,他偷东西,不配做军人,咱军人的形象都让他给糟蹋了。”
其实,领导讲了啥他压根没听清楚,但他知道军人要有责任感和使命感,他妈说军人就是块砖,哪儿需要哪儿搬,军人如果立身不正,国家怎么抵御外敌,用他妈的话来说,吴刚就是社会主义蛀虫,对蛀虫,该消灭的就得消灭。
按平日,这个时间早熄灯睡觉了,夜里负责查勤的干部看他们宿舍还亮着灯,大骂了声,秦红军直接上手,将他们拽了出去,并命令其他人,“熄灯,上床,不听指挥的出去跑步。”瞬间,门口的李楷就拉了灯,灯灭了,宿舍瞬间黑了下来,其他人只得摸黑上床。
而外边,陆建勋还大声嚷嚷着要吴刚还他的肉。
结果,自然是不还的,不仅不还,秦红军罚他们跑20圈,陆建勋甩手就想不干了,憋了肚子火没地发泄,见吴刚沿着路跑出去了,他咬咬牙,追了上去,秦红军就站哨的地方给两人数圈,第一圈还好,第二圈等了很久都没看到人,在他准备吹哨提醒两人时,陆建勋和吴刚总算气喘吁吁跑来了,借着微弱的灯光,吴刚脸上的青肿难逃他的眼睛,他脸色更难堪了,上去就要揍陆建勋,陆建勋撒腿跑得飞快,硬是没往秦红军追上。
今晚站哨的是3连的人,见状,不禁笑秦红军,“这新兵蛋子有种,刚才你踹他他硬是没服软呢。”部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哪儿有耐心跟你讲道理,不听指挥的直接动手打,多打几回就乖了,刚才,秦红军没少打陆建勋,他就是不听,犟得很,最后不知咋想通了跟着吴刚跑步去了。
此时来看,他哪儿是想通了,分明是找个人看不见的地方收拾吴刚呢。
秦红军哼了哼,“日子还长,有收拾他的时候。”秦红军算是几个班长里脾气最好的了,这件事谁对谁错他心里明白,但陆建勋这脾气要不得,大男人斤斤计较跟个女人似的,迟早要得闯祸。
“收拾他干啥啊,做错事的是那个吴刚吧,他啥人你还不知道?”虽然不在一个连,吴刚的为人谁不知道啊,小人一个。
20圈跑完已是后半夜了,他跑完吴刚还不知在第几圈呢,本以为会憋屈得睡不着,谁知躺床上就睡着了,睡得格外沉,要不是清晨的哨声将他惊醒,他觉得自己能睡到中午才起。
让他诧异的是,部队生活他适应得格外好,哪怕刚到就因打架斗殴受了处分,依旧不影响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心情,拿到部队发的军装军帽那天,地上的雪已经融化了,土里长出了草,他抱着军装,首先奔向了罗慎的宿舍,向他借了纸和笔,准备给薛花花写信,顺便把他的军装画下来给薛花花看看。
他没有给她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来冒泡你们会失去我的。
为啥老四戏份这么多呢,因为接下来很长时间,他只作为炮灰出现了。
第八十章极品婆婆
收到薛花花的来信已经是两个月后了,薛花花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努力训练,服从党的命令,听从党的指挥,坚持自己的信仰,不迷茫,不气馁,坚定不移的做个优秀为人民服务的军人。
关怀和鼓励,清晰的写在信里,让离家后从未流露思家情绪的陆建勋哭得泪流不止,老实说,部队生活枯燥,劳累,有时候他觉得无聊透顶了,但看到薛花花的信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在薛花花眼里何等精彩,心中有光,前方有灯塔,每天每秒都在为信仰坚持不懈地奋斗着,很多人活几十年都找不到信仰,他十几岁就找到了,何其荣幸的事,怎么能退缩。
第一次,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薛花花对他的寄望,不仅仅是有饭吃,有衣穿,而是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国家正在建设的阶段,身为中国人,投身于祖国建设才是他们真正的使命。
他哭着叠好信,从旧衣服裁了块布下来,一针一针的缝到衣服上,从今天起,他要做个听话的军人,挖土,种地,哪儿有需要他就到哪儿去。
薛花花不知自己的信对陆建勋有那么大的影响,陆建勋性格冲动又不受拘束,而部队约束是最多的,她怕陆建勋扛不住,特意从书上摘抄了几段话写进信里,借此鼓励他坚持,不仅这样,她还时不时往部队寄东西,有时是晒的野菜,有时是豆腐干,有时是肉。
陆建勋才十多岁,家庭的温暖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除了寄东西,薛花花还给他写信,哪怕陆建勋不回信,薛花花也坚持每两个月写信的习惯,信里除了鼓励就是些家常,比如西西上学的情况,陆德文和陆明文干活和学习的状况,还有陆红英在学校的些事儿,但无论薛花花多忙,都不会忘记写信这件事,有两回她生病,头昏脑胀,起床的力气都没有,陆德文说这回就不写了,那么多信陆建勋都不回,肯定忙,部队不像生产队,忙起来可是连看信的时间都没有的。
谁知薛花花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对陆德文说,“老四年纪小,离开家本来就不习惯,在部队遇着事儿连个倒苦水的人都没有,咱不多关心关心他,他钻进死胡同了咋办?”陆建勋虽然没回信,但隔几个月就会把工资寄回来,那些信他肯定是看了的。
估计舍不得买信封和邮票才没回信的,薛花花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便是陆明文和陆红英也这么说的,别看陆建勋大大咧咧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自此,薛花花再给陆建勋写信,陆德文和陆明文要是在家,也会跟着问候陆建勋几句,有时兄弟两忍不住得瑟,会说到自己读了哪些书,有哪些感悟,以及薛花花又给他们出了什么样的考试题等等。
是的,考试几乎成了他们家的习俗了,隔段时间就得考试,还是全家参加的那种。
和扫盲时的考试不同,他们几兄妹的考试题目不同了,陆德文的考试题目会添加些养儿的方式方法,陆明文的则待人处事该有的准则,而陆红英的题目更多和教育有关,出题的是薛花花,阅卷的也是她,没有标准答案,每道题说出自己的理由即可,有些薛花花不赞同的会拿出来全家讨论。
当然,以兄弟两的悟性,信里肯定不会说两人有哪些成长,而是更多描述考试完吃饭的情景,考得好的能多吃几块肉,多吃两碗饭……再走心不过的炫耀了,薛花花听得无语,索性让他们自个写,然后全装进信封寄出去。
于是,很多时候寄去部队的信邮票都是贴两三张的,要不是薛花花看不下去说了几句,以兄弟两的罗嗦,没准能写出两本书来。
日子就这么平淡而充实的过着,陆建勋不在的几年里,生产队没怎么发生变化,就是社员们比以前富裕了点,不像从前很多人吃不饱饭,仁安村稍微勤快点的人家的粮食都能吃得接得上,而且男孩子基本都送去小学了,日子明显比周围生产队的要好。
当陆建勋离开家的第二封信寄到丰谷乡公社时,各个生产队正是春种最忙的时候,这两年仁安村生产队频频在县里创先进,名声响亮,下乡的知青们想方设法走关系要分到生产队来,陆建国不太想接纳太多,除了知青房房子住不开以外,再者知青们多了麻烦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