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建国的家是很寻常的小区。
他家住在小区二楼,楼下有棵大樟树,樟树的一侧还是樟树。樟树下头几条狗在那儿叫,土狗洋狗都有,叫得挺响。
再就是很多白色壳子的空调外机,往外头滴着水。
贺建国锁了车,肉疼地发出感慨:“八块,真是贵死了。”
陈朝生正坐在踏板上活动腿。他的腿又酸又涨。
主要是贺建国电动开得太狂野了,他带着陈朝生连闯了五六个红绿灯,路上有交警想叫他带头盔,他也跑了。陈朝生的长发就一直被风吹得往自己脸上打。
更糟的是他的道袍,下摆一直在地上拖,这会儿脏得辨不出原本颜色,甚至往下滴着泥水。
“好久没骑得这么快活。”贺建国满意地喟叹一声,“大夏天骑电动真是一件美事。”
他推开楼下的铁门,示意陈朝生跟着走上前去。
陈朝生在后头慢腾腾地走。
太阳还是在头顶晃,晒得他面颊发烫。。
贺建国用钥匙开门。
也是很寻常的陈设。
左边的木头架子上摆了尊白玉观音,观音旁边搭着贺家孙儿买的赛车初音,基本上是放在一起的。东西倒是收拾得很整齐。
贺建国说他老伴信佛,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着,他孙儿喜欢这种塑料小人。
于是他们三个求同存异。他倒是不愿意求同存异。摆个穿得这么时髦的日本女人跟观音放在一起,实在奇怪。但是他孙儿说这玩意儿比玉观音还贵,贺建国二话不说把两个菩萨供了起来。
他在鞋柜里翻翻找找,只找出了双带粉红蝴蝶结的拖鞋。
陈朝生又折腾了小半会儿,才穿好。
“那我…进来了?”陈朝生拎着道袍的衣摆,颇为不知所措。
“进来啊。”贺建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累死老爷子我了。”
“先换身衣服。”贺建国又说,“穿裙子多不像话啊。”
他起了身,从墙边的衣柜底层,翻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这都是我孙儿的旧衣服,先凑合穿。”
“贺…你孙儿呢?”陈朝生局促地站在门边。
他不太习惯进别人的巢穴。
“唉…那家伙不好好读书,考了三年高考,第一年过了一本线五分,能混个一本读,他不愿意去读,复读一年二本线过两分,我们想叫他去读,他自个儿又不愿意。第三年心态崩了,二本线没过。”贺建国沉沉叹了口气,“没用的玩意儿,今年第四年,不知道能不能有个专科读。”
陈朝生跟着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
爷爷奶奶同理。
他想起他宗门里头一个姓贺的弟子,剑也是越练越差。
后来发觉不是他在练剑,很离谱的是他被剑练了。
他的剑被剑修夺了舍,但他的剑又继承了作为一把剑的完整记忆和身份,于是他的剑整日期盼着被他练。
偏偏这两个,一个苦心练剑想悟道,一个真以为自己是剑成精了。
七八年后,他还是那个悟不到大道的外门弟子,而他的剑却从下品凡剑亦跃成了一把上品好剑,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上一声“好剑”。
贺建国翻翻找找,从衣柜里翻了件好歹能看的衣服出来。
其他的破了洞的牛仔裤、花里胡哨的港风衬衣、还有一件发黄的校服…
“先穿这两件。”贺建国说,“其他的不适合人穿。”
上头的印了小猪佩奇。裤子是条西装短裤。
陈朝生接过那衣物:“多谢。”
等他赚些银两,必定要还这老人的。
他将道袍解下来,连沾着泥巴的道袍黑一块白一块的,还黏上了块草莓味的泡泡糖。
陈朝生套上T恤,又将两条腿捅进裤子里。
如今的民风着实开放了太多。
他看着两条露在外头的长腿。
骨肉匀称,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白得像玉。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上头汗毛有些多,但是并不妨碍他欣赏自己的腿。
陈朝生摸了摸自己的腿,愈发觉得自己长得真帅。不仅帅,且兼具男儿的阳刚之气。
“不错嘛,精神多了,多像个朝气蓬勃的男高中生。”贺建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