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长久得意,能久梦不醒,才是本事。
她们在小群押注下宝,赌汤原不出三个月,那股劲儿就消散了。然后就会变成穹顶最寻常的那种美人,美则美矣,眼中波光也粼粼,只是泛起来的光都是吊顶水晶灯投下来的,禁不起细看,细看全是玻璃碴子。
不过如果能熬过幻灭这个阶段,为自己寻得一个身份自洽,人反而会更加鲜活泼辣起来。那样的姑娘,才是真正能在穹顶混下去的姑娘。
押注一个月的人赢了,小群里嘘声一片,惋惜钱,间或也惋惜一下人。
这未免也太快了,真是晦气。
“高尔夫那边的老男人,就好清纯小辣椒这口。”
“我看就是她自己狐媚。”
“你别卖不出去怨人家脱手快行不行,瞧你那眼红样儿。”
“呸,谁稀罕,你脱手快,你明儿就嫁豪门做阔太太。”
最后还是赢了赌局的人收完钱,美滋滋发话。
“你们没混过高尔夫那块,不知道。”
“汤原是邱少喜欢的类型,邱少从来下手快,一个月到手,下个月分手。不过这样也很不错了,能攀上邱少,总好过跟那些啤酒肚地中海,还爱在床上玩虐待的老变态强。”
“总是要跟人的,能睡到个好好看点的,也不吃亏了。”
她酸溜溜地总结:“算她有福气。”
汤原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有福气的,她初来乍到就有人追求,对方是个公子哥儿,对她却挺温柔,她怎么都觉得自己要改变人生了。她那个时候不知道那个不叫追求,叫点,更不知道她确实改变了人生,但不是往好的方向改变。
如果说黎明到来之前,总有彻骨的黑暗,那么黑夜到来之前,也曾有璀璨的晚霞。我们曾迷醉于夕阳的光彩,不知晚至将至。等回过神儿来,才觉自己两手空空,而寒夜是那样冷,那样漫长,几乎没有可能熬过去。
在最后的夕阳里没长出来如炬慧眼,往后长出来也没用了。毕竟如墨黑夜里,长不长眼都是瞎子。更何况,汤原都进了黑夜了,还没长眼,不仅没长眼,脑子也没发育完全。
从前回来炫耀小费多,现在回来炫耀男朋友体贴,没人搭理她也炫耀。显摆多了,终于有个舍友忍不住烦躁,骂了她两句。
“你真傻假傻,演戏给自己看呢?有本事你让你邱少爷把你赎出去呀,小贱坯子,净在我们这儿抖什么威风。”
汤原想爬到上铺撕她,又恐弄伤了自己新做的美甲。
“什么啊!我们正正经经谈恋爱!老虔婆,怪不得没人要!”
舍友在上铺翻了个身,懒得搭理她了,只求她别死宿舍门口,晦气。
小群开始窸窸窣窣讨论:“她是不肯接受现实,才把这当恋爱吧?”
“我们是赌她什么时候崩溃,可她一直没反应过来,所以顺子不算赢。”
“啧,输了就输了,赌局都结束了,别想反悔啊。还有,说了多少遍,别叫我顺子,叫我玛格丽特。”
“我叫你孙子吧,什么马这儿马那儿的,去了酒水部调了几天酒,惹回来一身洋骚气。”
群里开始互飙脏话,隔空对骂。
在室友们来看,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姑娘不过是装纯装甜而已。嫖就是嫖,装什么谈恋爱啊,在这儿听见真爱二字,跟听见□□娘没什么区别,都是骂人的话。
汤原也意识到了这种微妙的嘲笑和孤立,不大热衷于在宿舍里炫耀男朋友了。不过她天□□显摆,不在宿舍里说,也有别的地方可以说。总之刚来那个两个月,她像个花蝴蝶一样,招招摇摇,扑扑楞楞。
直到邱少踹了她,转头就搂住了新的十几岁小甜妹。
汤原去闹过那个甜妹,对方也是十六岁,也是娃娃脸,懵懂无知又楚楚可怜,笑起来比她还甜,哭起来她见尤怜。
小甜妹被她扇了两巴掌,怯她凶神恶煞,直到她劈头盖脸骂完祖宗十八代,听见汤原问:“你抢别人男朋友,要不要脸?”
对方愣了愣,忽然笑起来,那笑声汤原听到过很多次,在宿舍里。
小甜妹用一种近乎天真地语气说:“谁是你男朋友呀,邱少不是客人吗?汤原姐姐,我抢了你的客,你打我骂我,我认了,但他不是谁的男朋友。”
“没有人会在穹顶找女朋友。”她低眉凑近汤原,甜甜蜜蜜又恶毒无比,“因为我们都是出来卖的。”
“你以为是你自己愿意吗?不是,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
汤原回到宿舍,大哭了一场。
娃娃脸甜妹一双卧蚕都快哭成□□眼袋了,那群平常对她冷嘲热讽的舍友忽然都宽容了很多,她哭哭啼啼,喊天骂娘一晚上,舍友不仅没有拿臭袜子捂她嘴,反而给她递了纸巾和热水。
第二天,汤原进了五人小群。
也是那一天,她才真正被接纳进404这个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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