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不是你,娘不会去找姚家不会有这一门生意。这几年不是你大包小揽家里活计,娘哪有时间做活计,所以你花的是自己挣的。”
麦穗眼睛亮起来,嘴巴一点点咧开“嘿嘿”笑:“娘,我挺能干的,是吧?”
“是”傻丫头真好骗,陈大娘抿着笑拿起勺子重新喂。
“娘喂快点我不怕烫,或者娘先吃,就算面坨了我也吃得香。”
卖地换精细吃食,母亲的反常让陈长庚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他的内心慢慢焦灼,眼神长长不经意流露出警觉光芒,像极了想护住窝的小狼崽子。
陈长庚读书越发用功,恨不能明天就考□□名。可他才开蒙两年,就算天资聪慧胜于常人也才通读《大学》。
陈长庚眼里再一次没有了麦穗,只有母亲只有自己的家,他想护住的只有这些。
四月初二麦穗十一岁生辰,陈大娘特意给她长寿面里卧了一颗荷包蛋。
麦穗吃着溏心蛋,忽然问:“是不是从我躺着就再没下过雨?”
麦穗生在麦子灌浆的时候,没雨水还了得,那是要欠收的。
欠收就是灾年!
陈大娘顿了顿笑道:“没事,你大堂兄出钱请木匠给村里做两架水车。”
“哦”麦穗有点放心继续挑面吃。
陈大娘挺感叹:“你堂兄召集村里人帮忙,凡是去的中午按家里人头算,一人一铁勺杂面糊糊。”
麦穗瞪大眼睛:“那得多少粮食?”
从心底叹一口气,似乎能把生活的重压叹出去,陈大娘继续:“你大堂兄真没看出来,既能谋划也有善心。他说只要去帮忙,到夏收前都能领一勺糊糊。”
这一勺糊糊不知能救多少命。
“秋生去了没?”麦穗急忙问道。
“去了”他们母子饿不死了。
麦穗安下心,有些可惜:“要是我腿好着,我也去,我爱吃糊糊。”这样家里能省不少粮食。
“咱不能去,你大堂兄那是救人性命呢,咱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
被娘教训了,麦穗吐舌头,眯着眼睛仰起脸笑容讨好。
“快吃吧”陈大娘捏捏麦穗圆脸,肉乎乎的,圆脸大眼睛,笑起来牙齿白白的招人喜欢。
也不知道崽崽什么时候能开窍,麦穗性情开朗长的也讨喜。
陈大娘又嘲笑自己,孩子才几岁乱想什么呢?压下心思陈大娘教导麦穗。
“做人的风骨就要在这时体现出来,大是大非面前不能贪图小利,知道吗?”
“知道了娘”笑嘻嘻
麦穗香喷喷吸溜几口面,又想起来:“还是要去的,咱不领面糊糊就好,忙还是要帮的。”
“对,穗儿说得对。”陈大娘笑容欣慰,多通透的孩子,让人不喜欢都不行。
“说不定还是好事呢,按例遇到灾年税粮都会减几成。”陈大娘琢磨。
“那太好了!”笑容灿烂好像阳光。
只是很多年后麦穗想起这一年还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夏粮没有减税反而多了两成,差役带着府兵来刀枪林立:“潞安道大旱都到了易子而食人吃人的境界,你们多交点税粮救济他们怎么了!”
夏收过去还能熬,七八月不知从哪里飞来蝗虫,青合县虽然不严重,却也是实打实的灾年。
支撑了许久的陈卓庄,终于有人开始剥树皮,秋生也拿着菜刀走进树林。
“榆树皮面挺好吃的熬成糊糊香,掺到面里劲道。”
“可不是”面黄肌瘦的村人互相安慰。
十月初二麦穗记得特别清,陈长庚刚过完九岁生日,她背着柴回家,看到对门卓阿玉跟着一个三十左右岁男人出来,手里挎着一个小包袱。
她娘在门缝里看,看见闺女回头‘砰’一声关上门,麦穗看到阿玉娘哭了。
“阿玉,这是你要跟的人?”麦穗背着柴过来问。
卓阿玉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点了点头:“嗯”
许是肩膀压得疼,麦穗脊背用力把柴往上颠了颠:“……挺好的,你看我也是童养媳……”
麦穗有些说不下去,男人那么大,能容阿玉再长两年不?阿玉不到十三。
“嗯”一向不太和村里孩子疯跑的卓阿玉,不知信没信,嗯了一声跟男人走了。
麦穗背着柴久久看着阿玉背影。
“爹!卖我,别卖阿义,求你爹要卖卖我!”王善哭喊的声音惊醒麦穗。
要卖阿义?
她把柴一扔跑到王善家门口,王善被他爹扯住,阿义被伢子领着边走边回头。
“哥,别难过,我去吃好的。”
王善疯了一样甩开他爹追:“阿义!大叔求你,求你换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