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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应不负[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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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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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颐跟着谢锦言一道走进了上海繁华街道上的一处茶楼里。

在踏进茶楼的瞬间,锦颐首先看见的便是茶楼大堂正中央的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他手捏一份报纸,时不时的一边喝着身旁桌面上的清茶,一边将报纸中的新闻高声念出。而令锦颐感到惊奇的,是大堂里其他桌上的客人,竟也大多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念着。

“那是茶楼的掌柜专门雇来为不识字的人们念报纸的。”

谢锦言瞧着锦颐打进门起,便一直盯着那念报人看,以为锦颐在小镇上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便顺势对锦颐解释了一嘴。

别说小镇上识字的人不多,便连这繁华的上海滩,却也是不识字的人要远远多于识字的人。可是,即便是不识字,却也并不代表这里的人们便是不想知道报纸上都刊登了些什么内容的。

胡天海地的小说文章也好,时局政体的不断变化也罢,在开始一天的奔波以前,他们也是想要找些什么乐子来打发打发时间的。一直到了现在,念报人便成了茶楼里吸引客人的象征,任你去上海的每一个茶楼去寻,都决计是找不出一家没有念报人的茶楼的。

谢锦言对锦颐解释完,便直接领着锦颐到茶楼一旁的柜台处。

那一直坐在柜台的后面,原本也听得那念报声入神的掌柜,远远地瞧见谢锦言在密集的木桌和客人间穿梭而来,便早早地从柜台后方的圆木凳子上站了起来。

“呦,原来是锦言先生来了。”

那掌柜面上挂着一抹进退得宜的笑,并不让人感到疏远,却也不会让人感到过分的亲昵。看他那样子,处事圆滑的紧,怪不得能将这上海滩最大的茶楼经营得有声有色。

说着,他往谢锦言的斜后方望了望,瞧了瞧他身后的锦颐,一时间面上的笑容便又深了几分,“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没见先生带来过?”

显然,谢锦言来这茶楼的次数并不少,这掌柜同谢锦言还挺熟悉的。只不过,他似乎有些误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了……

锦颐偏了偏头,似笑非笑的望了眼自家哥哥。

“这是我妹妹,叫谢锦颐。”谢锦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如此向茶楼掌柜解释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亲近到能够看见谢锦言幼稚的性子的。出门在外,他便再不是锦颐印象里的那个逗趣哥哥了,反倒是一副温语洒然的模样,颇有了些“文人风彩”的模样。

柜台的旁边便是上至二楼的木质楼梯,谢锦言想着自己这次到得已然有些晚了,便也没想再同掌柜聊下去。他随意向着茶楼二楼的方向望了望,转过头便对着掌柜问道:“他们都已经到了吗?”

谢锦言口中的“他们”,自然便是他们那一群三五时常便要小聚的文人好友们了。

作为时常瞧见他们来茶楼里小聚的掌柜,他只仔细一琢磨,便清算清楚了,“先生们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先生还是赶紧上去吧。”

谢锦言对着掌柜点了点头,转过头便唤了一声锦颐:“我们已经迟到了,还是快点赶上去吧。”

说罢,他便牵着锦颐的手,一个跨步一个跨步的向着二楼行去,真的是三两步的功夫,便领得还没回过神的锦颐停在了一扇门前。

“嘎吱”

因着隔间里大都是些志同道合,且聚过许多次的朋友们了,是以谢锦言便也没那么多顾虑,一把便将面前的那扇门给推开了。

霎时,隔间里原本正是激烈的讨论停了下来。他们清一色地扭过了头,在发现推门的是谢锦言后,便又全都调侃着谢锦言少有的迟到起来。

“慎之,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在谢锦言领着锦颐走进了隔间坐下,隔间里的人们的笑声渐渐消失以后,一个如谢锦言一般,同样穿着一身讲究的西装的年轻人,便转过身望着落坐在他身旁的谢锦言好奇的问道。

慎之,是谢锦言的字。

谨言慎行,凡事三思,这是谢峰德为谢锦言取了这样的名和字的原本用意。只是,在取这样的名和字的时候,他并未想过谢锦言的性子,不仅不像他那样的严肃沉稳,甚至还可以用个“顽劣”来形容。

在谢锦言朋友们的印象里,每有聚会、派对,谢锦言都必然是最准时的那一个。他们偶尔问起,他便会回答他们,错过约定的时间,让别人等待是一件极不礼貌、极不绅士的事情。

但这一次,谢锦言他迟到了。

原本,他们的确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们的这位朋友反常的迟到了。但在见到他们的这位朋友是带来了一位漂亮的女生来参加谈话会后,他们反倒对那位女生的兴趣更大了些。

漂亮。

这是所有人见到锦颐以后,反射性便会联想到的词语。

原主的妈妈是个典型的漂亮女人,原主的爸爸即使通常都是板着一张脸,却也不难看出是一个棱角刚毅的帅气男人。所以由他俩生下的谢锦言和原主,自然便也属于颜值极高的那一类人中。

感受着来自隔间里众人的目光,锦颐的心中大略也有些意会。

也不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一旁不动,锦颐也不等谢锦言来向众人介绍,自己便先是礼貌地向隔间中的人弯了弯腰,打着招呼道:“各位先生好,我是谢锦言的妹妹谢锦颐。”

她将隔间里的人都唤作先生,倒不是说这隔间里便全是男人没有女人了。而是这个年代对文人的尊称便是“先生”,无关男女。

锦颐一说完话便就在谢锦言的身旁坐了下来。或许是因为还不甚相熟,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教养使得他们无法像一群嘈杂的蜜蜂一般,围绕在锦颐的身边。在适度的对锦颐表达了欢迎和友善之后,便又重新继续起了方才还没有结束的探讨。

原本,锦颐这一次随着谢锦言前来参加茶话会,便只是为了见识见识那些铭传后世的文人罢了。如今她瞧见了,却发现他们也只不过是同普通人一般有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便也没了多大的兴致。

他们,也不过是文采较旁人出众许多罢了。

锦颐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挑着自己知道的名人们仔细瞧了瞧,始终也没瞧出些其他特别的什么。于是便干脆捧出了自己从谢锦言的书柜里,翻出的一本欧洲游记,任耳边他们的争论声滔滔不绝,自己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罢了。

偶尔,谢锦言和他的那些好友们为了避免冷落了锦颐,还会时不时的牵扯出一些话题,来引得锦颐跟着搭上两句话。但每逢此时,锦颐也都只是以“嗯”“对啊”“是的”的词汇,轻易地将话题敷衍过去。

久而久之,他们便也都明白锦颐其实并没有想要参与他们的话题的想法,于是便也不再去打扰看书看得入神的锦颐了。

他们其实猜得没错,锦颐的确是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的。也正是因为不想参与,所以才会从家里带了一本书来看——

如今的文人们凑在一起,所谈论的无非便是文坛近况和当下的时局近况了。但无论是哪一种,锦颐都是不想发表自己的见解的。

文坛中谁的文章脱颖而出,谁的写作方式高明与否,与她并无半分关系。时局近况,既然不由他们来掌控,那么无论他们争论得有多激烈,于政况而言,其实都没有半点作用。

所以,说到底,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这一群人究竟是在这隔间中争论、担忧些什么的。政府如果当真想要改变些什么,不用他们说,它也会改变。政府如果不想改变,那么不论他们争出了怎样的结果,最终也只是徒劳。

面对着诸如此类的争执,面对着谢锦言也早已争执得面红耳赤的面庞,锦颐的心中极为平静,甚至还生出了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她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撺掇离开南京是对未来的逃避,此刻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清醒,是一种独属于后世之人的漠然。

她懒懒坐在谢锦言的一旁,微微的低垂着头,一字一句的读着手中的欧洲游记,极为安静。如果不是刻意去看,刻意去感受,你甚至都无法发觉她的存在。任他们的讨论天南海北,她也只是仿若置身事外,不听不看便是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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