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那些鬼子们瞪着眼睛不断在原地转着圈,想要分辨枪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可四散的兄弟们太多,开起枪来也毫不留情。没一会儿,他们进到树林里来的几十个人就倒了一大半。
连上刚刚装上的两发子弹,手、枪里最后的四发子弹都已经被用完了。
潘明飞瞧了瞧不远处被大家伙逗得原地打转的鬼子们,狠了狠心,绕过了几棵大树跨了两三米,一手抓着其中一个鬼子的后脖领子,举起枪托就向着他的后脑勺重重砸去。
“哐!”
迅速将手里没了子弹的手、枪丢开,潘明飞长臂一捞,就从那被他砸得半晕不醒的鬼子手里夺过了他装着刺刀的步枪。
“滋!”
鲜血四溅!
就着那刺刀,潘明飞狠狠在那头上留着血的鬼子身上用力补了一刀,又狠狠把刺刀抽出。
他将枪口对着其他的鬼子,也不再刻意瞄准,接连着“砰砰砰”地放着子弹。
学着他的法子,其他的士兵兄弟们也如法炮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怎么着,他们怒吼着,一下比一下更用力,一下比一下更爽快。
“冲呀!干了这帮小鬼子!”
“砰!”
自黄泥小道进到小树林的路上,忽然爆发出一声比一声更强烈的喧哗声。
然而,在潘明飞的耳畔,比那喧哗声更入耳的,是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枪响。
潘明飞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双手把着的步枪,刺刀仍旧插在那倒在地上的小鬼子的胸膛上。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他低头想去看看,却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开始越来越模糊了。
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他不敢相信还没能在战场上把鬼子给杀个痛快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不甘地瞪着眼,潘明飞还没等遗憾如潮似水般翻滚上心头,便只能无力地松开握着枪的手,摇晃地倒在刺刀下的尸体上。
“旅长!!!!”
“快,兄弟们,把这些小鬼子都给解决喽!!!”
生命的最后一刻,潘明飞耳朵里一片在嘈杂,像是听清了什么,又像是没听清什么。他只能从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响里判断出——
寨子里的援军来了,而他,没有等到。
*
上海。
仍旧是樊川大戏院的那个隔间内,岑殷南难得的没有登台,一身清清爽爽地命人搬了张椅子来放到锦颐旁边,坐下陪她一道看起了楼下的戏来。
“近来你鲜少再到戏院里来寻我,我也知道你军里事务繁忙。你军里的事,我本不该多嘴,却又还是想劝劝你军中的事不要去急。外面那些事,你也不要多去掺和。咱们就安安稳稳地待在上海,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不容易了的。”
锦颐闻言侧目,却又不见岑殷南脸上有什么变化,好似他的这一番话俱是有口无心。
什么叫“不要掺和”?什么叫“安安稳稳”?
他这是想提醒她世道乱了不要轻举妄动,还是意图用自己同他两人间的“爱情”来约束她不要对日军进行抵抗?
低垂着眸,锦颐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忍不住捏在一处摩挲了一下。
兴许是她早早就在心里将这岑殷南当成是日本旗下的汉奸走狗了吧,她心底里不曾放松过对他的警惕,不曾对他怀抱真是的善意,此时也自然而然地对他怀揣着最大恶意的猜想。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话变得这么少了?十句话问你,你总有八句话没有回我。”
素日里她来樊川大戏院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因着每次见面她都会比以往更热情些,他倒没有什么被冷落了的感觉。
只除了今日,她的愈发明显的冷淡几乎叫人连忽视都忽视不得。
“司、司令!”
岑殷南话音才刚刚落地,那张腾飞便从隔间外着急忙慌地拨开门间的珠帘疾步走进。他甚至不待锦颐开口,绕过了岑殷南的座位,行至锦颐空无一人的另一旁,便俯身趴在锦颐的耳畔呵着气道——
“廊坊刚刚传回电报,几个小时前,最后一小队抵达廊坊,牺牲士兵五十余位,已过半数。其中……潘明飞旅长也牺牲了……”
心尖连着指尖都不约而同的颤了颤,锦颐脸色和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许多。
“哎,锦颐,你这是去哪?!”
看着锦颐蓦然起身,岑殷南也跟着扶着椅子的把手站了起来。
他伸手想要去拦她,却被她又重又狠的把手打开。他脑子里蒙了几秒,等回味过来,想清楚锦颐这是真的没留情面地推开自己的时候,却又只听到她对着急闯进来的人说了一句——
“走,回军营去!”
张腾飞一路跟着锦颐飞速下了楼梯,简短地将事情经过给锦颐捋了一遍后,问道:“司令,咱们要不要再派一个人去接替潘旅长的位置,暂领新三旅?”
闻言,锦颐疾驰的脚步顿了顿。
无可否认,为了避免鬼子有了军需补给后,使华人将士在战场上产生更多的伤亡,潘明飞的这一决定,即便在她看来,也仍然是极为明智的。只不过是作为挚友,潘明飞突如其来的牺牲,使得她原本还游刃有余的心情一瞬间便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罢了。
然而,现实不容许她自乱阵脚。
她不能让自己的私人情绪影响大局,所以,她是在确保了自己将心里的情绪按压了下来后,才重新迈开步伐,拒绝道:“不用了。帮我被明天的火车票,新三旅,我亲自去带。”
“那上海这边……”跨出樊川大戏院的门槛,张腾飞语气有些迟疑。
“本来就没有什么了,该处理了的,就都处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