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煦的房间向南,房间里两排柏木书架,上头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式样各异的书。落地窗边摆着几盆郁金香,窗外的轻风吹进来时,带动窗上的风铃轻轻摇动,叮铃响声清脆,一下一下好像扣在人心弦里。
季汐然捧着一本志贺直哉的小说,陷在沙发里,望着窗台上随风摇曳的郁金香发呆。
颜煦端了一杯热可可给她,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轻柔道,“怎么,还在想那件事?别怕,一张照片而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居心不良竟然拍这样的照片,不过就算是流传出来了,也可以说是你们闹着玩的。”
季汐然挪了挪屁股,颓丧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另一件。”
颜煦很温柔道,“你要是方便,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季汐然就低头将暑假和温欣妍回她家玩儿的事委婉说了,呢喃道,“她妈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我害怕她以后会陷入两难的情况里,要在我和她妈妈两者之间选择一个。说实在的,我常想,父母子女一场,来这世上的功夫不过几十年,人生如一瞬,她母亲那么不容易,如果温美人这般伤她心,不仅是她母亲,恐怕她自己也不好受,到时候她必然是要强颜欢笑的,每天过日子不就是图个开心么,强颜欢笑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这么为温欣妍着想,让颜煦很是触动。她和季汐然相处的时候不长,只是平常上课的时候看她上课认真,又听人说,略微知道她是个很认真的小姑娘,倒是没想到她这么会人着想。
她坐下来,看着季汐然手里的小说封面,笑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季汐然摇了摇头,双眼清明的可以倒映出她的样子,非常迷茫,“我不知道。”
颜煦又轻轻道,“你想和温同学分开吗?”
“……我不知道。”
季汐然眼里的光彩淡了下去,颜煦觉得这些话有逼迫她的意味,就不再说,转而用别得话转过,“汐汐你也喜欢看志贺直哉的文章吗,你喜欢他哪一篇??”
“啊,我是看见顾老师这里有很多书,所以我随便拿的。”季汐然脸有点红,她随便就拿了一本,其实以前根本没有看过志贺直哉的书,颜老师会不会以为她是文盲啊。
颜煦笑了,“现在不是看了,我喜欢他的《在城崎》,你可以看一看。这是他被电车碾伤之后写的,里面有关于人生的感悟,很适合你现在思考。”
颜煦抚着自己手里的杯子,眼神放空,回忆道,“其实我以前也不怎么喜欢文学,只是上初中的时候,教我的家庭教师喜欢读书,中外都有,我不太喜欢有欧美风的文章,相比之下,倒对这些日式小说比较感兴趣,也就是在我读初二那年,我的家庭教师给我带来了志贺直哉的小说。他本来是个富家少爷,但是在一次受伤后险些丢了命,那以后,他对生命就多了一层新的理解,生生死死,其实都无所谓了。我那时候,读完了这篇文章,心里的震撼,简直难以形容。”
她是自小就被家里管着的,一直就是给饭吃饭,给衣穿衣,让做什么做什么,像是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意志。
她很不喜欢这种生活,但那时候她也只是不喜欢,并没有什么挣脱的意图。
直到后来看多了这些书,懵懵懂懂明白生命的意义,她心里才明白自己对这些文啊墨啊的是真心喜欢,也是真心爱教书育人写文章。就偷偷摸摸地瞒着家里去了海那边。
“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记得是个下午,我坐在客厅里,怕家里人知道我在看闲书,就把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那么静谧那么静谧的环境里,我听见了一声鸟儿清脆的叫声。我爷爷闲暇时喜欢侍花弄草,那鸟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我看那只鸟儿,那只鸟儿也在看我,我觉得它黑黢黢的眼珠子里装满了祈求我的意味,我觉得我就是它。于是我就放了它,事后被大人知道了,打得半死丢在自己房间里,三天都没给我饭吃。我奄奄一息了,却也不后悔,那是我第一次反抗,却也从那时候就知道,反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顶多就是死罢了,可是汐汐你想,如果你不开心的活着,其实又和死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