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将领见状慌了,立刻指挥士兵朝下泼水。深秋天气,这招简直比放箭还狠,难民们着水惨叫不断,声歌的头发和被子都被泼湿了,顿时冻得筛糠。旁边的男性难民叫骂起来,石头子下雨一样朝着城墙上丢过去,很多石子又掉下来砸在难民们头上,臭味里立刻夹杂了血腥味。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自遥远的城门内响起:
“……慢着。”
城上的将领一惊,立刻单腿跪下道:
“给冀北王爷请安!”
男声道:
“李军监,你说上面未下发开门迎接难民的命令,因此你不开门是为尽忠职守。可当今上谕,秋冬之际所有州府有责任安抚、安置难民。如今即将下雪,灾民驻与城外,酌情打开城门,也是安抚难民之举。当今圣上爱民如子,想必不会责难于你。”
监军面露难色:
“这……自然。只是如今北地不稳,而南边又有南民滋扰边关,末将是怕……”
男声道:
“你怕难民中混有尖细,一旦出事,你作为幽州监军必难逃责罚。但如今我为幽州刺史,有权督导责备。众位作证,今日开门如果出事,请圣上对我问责,一切与李监军无关。”
此时此刻,这平静的语调对于在寒风中湿淋淋发抖的难民无异于天籁之音,一时间城门外完全安静了下来。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左右两扇榉木城门向外缓缓打开,在一阵欢呼声中,难民们争先恐后地向城内冲去,但立刻被城内列好的几排士兵拦住登记,还有士兵为等待的难民派发稀粥。
此时的声歌站在难民中止足不前。她想不出如今的苻雍是个什么样子。十年前苻雍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身量未足表情腼腆,经常笑笑不说话将眼神转开,如今竟然语声郎朗泰然自若,还担任了幽州刺史这样的实权要职?
门还是要进的。声歌身量比男性难民矮,可以夹在两个难民中穿过苻雍站的位置,这样想必不会引发什么风波。声歌用被子将自己眼睛下面全部遮住,并在路过苻雍骑马站立的城门内时佝偻着身子。声歌用余光看见苻雍穿着黑色的裤子与墨绿色马靴,小腿长而且结识,右手拉着马缰绳,一双手大且粗,手背上满是冷风吹出来的皴裂。
鬼使神差,声歌用被子捂着脸,小心翼翼地朝左边抬起脸看向苻雍。转脸的一瞬间,声歌已经有点后悔了,但又不好立刻转回去。一张成熟男性的脸出现的声歌眼前,男人身型高大,一张长方脸,一双没睡醒般的细长凤眼,下巴上还隐隐可见青色的胡子茬。
声歌惊了一下,这是苻雍他都长这么大了!这十年里他无人扶持,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苻雍眼神平静地向声歌身后望着难民,但就在声歌看向自己的一瞬间,忽然缓缓将眼神转到了声歌身上。这一看之下,苻雍的眼神骤然变了,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声歌心中一惊,仍然用被子遮着脸默默走开。
糟了,糟了!
现在什么情况?他认出我没有?
声歌感觉自己心跳的声音比四周的吵闹声还大。如今自己要将苻亮拉下皇位,反正这三年寿命是白饶的,这是只赚不赔。但苻雍是个王爷,当然不能将他牵扯进来。如果自己与苻雍见面,难免要有所牵扯。
但也许情况没这么糟糕。即便苻雍对自己的相貌有所疑惑,只要自己跑得快躲开他,也就不会惹出什么祸端。
声歌从难民队伍中挤出来,走进了一条躺着乞丐的小巷子里,顺手将被子扔了,捡起一条破雨毡披上,又顺手拿了一个睡觉乞丐的半张大饼。在胡同里拐了几拐,声歌找到一片屋檐坐下。
正搓着手,声歌忽然感觉到自己面前的天黑了。抬头一看,只见两名商人打扮的结实男子站在声歌面前,一个人一只手捂住了声歌的嘴,另一个人举起一口麻袋,一把将声歌罩在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