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歌嘘了口气,又躺了回去。常麟眨眨眼:
“但是枪头上有毒。您知道怎么解吗?”
声歌只觉得脑袋嗡地大了。
见声歌不说话,常麟抬起眉头:
“皇族相斗向来都不会手下留情,转瞬之间丢的就是人命。”
声歌努力地思考,但是想来想去自己和苻亮也没有什么用毒的经验,这种阴损的事难道不应该是苻雍比较懂吗?
想了好半天,声歌瞪着常麟: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快叫大夫来看,他现在怎么样,很严重吗?”
常麟没说话,起身出去了。四周一片静谧,声歌躺在床上,只觉得越来越惶恐。枪头怎么会有毒?亮银枪是苻亮用了二十多年的武器,虽然枪不像剑一样有君子气魄,但是随身兵器代表着一个人的人格,苻亮心高气傲,他怎么可能在枪头上喂毒?
这时候常麟又走了进来,转头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声歌抬头瞧着常麟:
“好点了吗?”
常麟道:
“王爷说,要是他死了就杀了您殉葬。”
声歌一惊,被五花大绑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是解不了?你放开我,我去看看他。”
常麟诡谲地看着声歌:
“尉迟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论智谋论武略论心术王爷都不输旁人,偏偏运术如此不佳,父亲早丧母亲凶死,未婚妻也被人夺走,本该属于他的皇帝之位他一天都没有坐过。如今生死关头他只想带走一个女人,如果现在我解开您您却脱身逃走,王爷这一辈子岂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声歌感觉急火攻心:
“你觉得我会逃走?我不会背弃他,你放开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常麟安静良久:
“若不是您一次又一次的背弃,王爷早已坐在金銮殿那个位子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道我说的有错?”
说完这句,常麟起身走了出去,声歌看着常麟的背影完全愣住。如今想来,苻雍虽然背弃了整个尉迟府,但确实没有背弃过自己。在面对前程和自己的性命时,苻雍一次又一次选了自己,在面对幽州和自己的时候,苻雍又选了自己。可在面对声默和苻雍的时候,自己选了声默。在面对苻雍和苻亮的时候,自己选了苻亮。在苻雍兵临城下社稷动摇的时候,面对天下与苻雍,自己居然选了天下。
声默与苻亮与自己好歹有点关系,选他们能说得通。但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李氏那样的思想觉悟,个人世界观比较狭隘,如今想来,如果没有自己的亲人故友,那天下到底算什么,自己保天下干什么呢?
说到底,自己对苻雍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恩情,可苻雍却觉得自己是他最后的亲人,世间至好的女子,为此一次次与皇位失之交臂,最终把命搭上都执迷不悟,还想和自己同生共死,好像天生我才半日浮生得到一个女人就足可以志得意满乘兴而归。如果今天苻雍真的死了,自己应该作何感想?
声歌嚎啕大哭起来。幽州城中一片静谧,四周似乎只有声歌一个人痛彻心扉的哭声。外面的侍女都不敢近身,只能踌躇地向里观望。
天光渐亮,声歌已经哭到没有眼泪,颓然地歪在行军床上,感觉喘气都很吃力。这时常麟默默走了进来,将声歌身上的绳子解开。声歌挣扎着爬起来:
“苻雍呢,他没事了?”
常麟看着声歌:
“他在明安殿寝间里,你去看看他吧。”
声歌忽然感觉一阵不好,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声歌扶着回廊的柱子往前冲,但是这条路却变得如同千里万里长。东风悠悠吹过,最后的海棠花瓣落在地上头,青翠的竹叶在石头台阶下无声抖动。声歌用力提气快步冲进了明安殿,忽然看见苻雍肩膀上扎着绷带套着衣服,正坐在桌子旁边吃面条。
声歌大吃一惊,苻雍回头看了声歌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声歌万分茫然:
“你在干嘛啊?”
苻雍把一碗菜都扣在面上头:
“我在吃早饭,你看不到吗?”
声歌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是中毒了吗?”
“当然是骗你的。”
声歌靠在木头门上,两腿一软滑到了地上。苻雍瞥了声歌一眼,声歌声音发颤:
“那你昨天一晚上都在干嘛?”
“在里头睡觉。”
声歌彻底脱力:
“你自己在这里睡觉,把我捆在书房一整夜?”
苻雍砰地将碗放在桌上,瞪着声歌道:
“原想再捆你两个时辰,等我吃完中午饭再把你放开,又怕捆坏了你日后折损我的子嗣,才勉强把你放出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足?”
声歌感到自己被人惨整一回,顿时又累又晕,靠在木门上完全迷惑。苻雍转身对着声歌坐着:
“你既然占了我夫人的位子,你就不该对其他男人再存一丝情分,这种村妇皆知的道理还要我教给你吗?本来不想惹你哭,但是既然你要把本该为我流的眼泪流给别人,就由不得我不收拾你。”
说到这里,苻雍叹了口气,起身将声歌费劲地扶起来:
“你看看你,脸也肿了妆也花了,别人被打一顿都没你这么惨。去歇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