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麟抱着苻元恭看向湖面:
“不是,你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待我很好。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也姓苻。我六岁的时候就被安插到人牙子手里,又几经波折进了冀北王府。原本我以为我爹死了,再也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将你爹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更将你看做自己的亲儿子,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一直以来我还庆幸自己没有留在定南王府,否则可能没命活到现在。可如今我必须杀了你,不是为了那么多的亲侄子,不是为了我爹的帝脉能够延续,而是因为你爹已经疯了,他非要生灵涂炭不可。作为苻姓子孙,我必须为这北周天下找来数十年的太平。你爹选了家人,我选了天下,不管怎么选都要死人。我们姓苻,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苻元恭看了看常麟:
“为什么你不选我爹和我,而要选天下?你认识天下吗?”
常麟指了指墙外:
“你看到门口流离失所的平民了吗?你看到路旁冻饿而死的小孩子了吗?你看到幽州城外山上被砍柴砍成荒地的山桃林了吗?那些就是天下。”
苻元恭皱起眉头:
“常麟,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我我爹会哭的。其实他也不是心疼我,他只是再也看不到尉迟显部的影子,再也感受不到我娘在他身边支着他,到时候他也活不下去。对我来说他就是天下,我必须得保他。”
常麟拿出把匕首,用匕首尖指着苻元恭的喉咙:
“孩子,对不起。”
苻元恭把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来给常麟擦眼泪:
“你别哭了。上次我也可以这样对圣上,可是我没忍心。这次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但是我没办法。我们姓苻,不论是杀人还是被杀,这都是我们的命运。大伯,你去吧,到了那边你就可以和那么多苻氏宗亲团圆。不要想我和我爹,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去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双陆棋。”
苻雍带着人赶到湖边的时候,常麟已经躺在地上死了,苻元恭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掉眼泪。
李柔在宫中等着幽州那边的消息,结果却等到了一个来自金陵的加急军报,圣上薨了。苻亮到了金陵后还没渡江忽然遇到了大量南兵的埋伏,最后被人围在荡口淤泥中,马蹄也陷进了泥地里。下属让苻亮赶紧丢下马跑,结果苻亮内劲头忽然又上来了,非说圣上冲锋断不能撤返,不然会削了北周的阳刚英武之气,而且战场冲锋人马一体,断没有把马丢下自己跑的道理,否则就跟苻雍一个德行了,结果立敌数十人伤了好几处,两边僵持不下。最后南兵觉得还是不要硬刚,于是从四面八方射箭,苻亮就这样死了。
看见这个消息,李柔拿着军报,默默掉下两滴眼泪。宫娥害怕李柔受不了会昏倒,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谁知李柔面色苍白却异常清醒:
“马上叫人去探,苻雍现在在哪里?”
几名武将跑了进来:
“启禀娘娘,圣上薨逝的消息还没到京,各地王爷就都得到了幽州那边递出来的消息,他们害怕殃及自身马上据守不出。眼看不会有人再来勤王,九门提督已经从城外营地往幽州方向去迎冀北王。娘娘,圣上之死冀北王肯定脱不了干系,他娘就是南人又是细作,他肯定是用了冀北王太妃的旧人脉,联络了南军害死了圣上。如今九门提督已经反了,我们必须立刻集合云州的兵马抵挡,立刻立年岁最长的晋王为帝并昭告天下,点燃烽火召集各营军队保住京师。如果实在抵挡不住,我们就保着晋王放弃京师离开再图来日。”
李柔眼神一闪,忽然抬起头:
“不对。立刻把京城南门和皇城正门全部打开,将所有十岁以上的皇子捆起来送到城门下献给苻雍,快!”
众人同时一惊,李柔一脸坚决:
“如果有哪个年长的皇子想要逃走立刻斩杀,把面目清晰的脑袋献给苻雍,听懂了吗?”
几名武将慌张地跑了出去,李柔对身后的两名宫娥低声道:
“趁南门洞开皇子被捆局面混乱,将皇宫里的地道打开,把圣上五岁以下的儿子从地道送出去,送得越远越好。我已经在东六所安置了与皇子年龄相仿的孩子,将那些小孩杀死抵上,再不要泄露消息,快点!”
几名宫娥愣了一下,马上转身跑了出去。李柔顿时有点站不住,扶着柱子不断落泪。谁知没过片刻几名宫女又跑了回来:
“来不及了,幽州那边已经派人把地道出口给堵住了!”
苻雍坐在昭明殿的皇位上,看着身旁皇后的位子发呆,右手摸着身上凸起来的云水绣纹。一名侍卫忽然进来:
“王……圣上,先废帝的李皇后来了。”
苻雍示意请进来。只见李柔翩翩而入,朝苻雍福了福:
“圣上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