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茹在第二段的副歌部分切换到了另一种情绪。二胡是民乐中最像人声的乐器,情绪性比音乐性更强,这也是为何人们常听二胡便泪流满面。你能从一个滑音中听出婉转,也能从一个揉弦里听出哭腔。
当她一个压揉结束在最压抑的部分,底下忽然起了一部分骚动。
有学生摸了摸自己竖立的汗毛,偷偷撞了撞身边男生的胳膊肘:“妈呀,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哭?礼堂不会是闹鬼吧?”
那人斜了他一眼,伸出胳膊去:“你看看我的鸡皮疙瘩。”
两人正要再讨论,就见前面坐着的同学把捆在腰上的校服穿了起来,连拉链都没错过。
“……”同学,35度的天气,你不热吗?
台上表演的学生不受影响,完美发挥他们的最高水平。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明天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人声部分结束,很多老师还沉浸在二胡那独特的音色中无法走出。二胡的音色其实具有极高的表现力。它可以令人泣不成声,也能振奋人心,慢慢将人带入音乐所展现出的情景之中。直到主持人上台再次报幕,初三八班全体同学退场,他们才鼓起掌,慢慢转换心情,欣赏下一个节目。
走下舞台进入后台,八班的同学难掩兴奋,七嘴八舌讨论着刚才的表现。
“我觉得这是我们发挥最好的一次,比排练还好。”
“我刚刚往观众席瞄了一眼,有人在哭呢。”
“要不是我还在唱歌,我也想哭。”
“这样一比,其他班的合唱也太差劲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展望一下前三?”
“戚茹呢,怎么没看见她?没想到她真的挺厉害,之前居然没发现。”
此时戚茹正在卫生间卸妆。在演奏时,她故意将发丝拨到让人看不清脸,正是因为老师化的妆,太,丑,了!
2010年,化妆在普通大众里还是个高端的事情,远不及后世普及程度。最让人熟悉的护肤品是大宝和百雀羚,而大牌彩妆,在临安几乎见不到专柜。小商品市场有五块钱一盒的眼影,粉饼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这场表演里大部分班级都上妆,化妆品由本班的女老师提供。但会化妆的女老师少之又少,她们扑在教案上还来不及,素面朝天,哪里有时间去研究化妆,只好向家里其他人借。所以粉底不能根据肤质选择,腮红直接用手摸,口红没有统一色号,油皮的同学不到一小时便满面油光,脱妆严重。
戚茹重生以来第一次化妆就被画了个大红脸。枚红色的脸蛋,红艳艳的嘴唇,粗粗的眉毛,高高的山根反而被一层层的厚粉遮住,原本还算立体的五官瞬间扁平,她真不能违心地夸赞老师手艺好。所以一下台,她就冲去了洗手间。
没有卸妆液也没有洗面奶,她只能用纸巾沾水一点一点把脸上的妆容去掉。至少腮红和口红不能留下。还好老师没有给她们刷睫毛,否则立刻变大熊猫。
好不容易把表面的洗干净,戚茹匆匆回到大部队。从楚格手中接过让他代为保管的二胡,默默坐在观众席班级指定位置,坐在了前排——
不到一米五的个子,想坐后排都没机会。
一群大花脸之中出现一个素颜,说是鹤立鸡群也没差了。
戚茹底子好,豆蔻少女,肤白貌美。茶色的眸子,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尖,若是让化妆师来看,十分符合三庭五眼的标准,美中不足的是不太有血色的薄唇。营养不良,戚茹的嘴唇常年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暗沉。
齐瑞秋原本觉得自己还挺美,但不小心擦了擦汗,手上带出一片红色时,她便猜到自己脸上恐怕不太美妙。果然,从校服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一张大花脸出现在眼前。对比戚茹的清清爽爽,她暗暗咬牙。
“哼,这个戚茹好有心机,居然在第一时间去洗手间。”礼堂中不能随意离开,连上厕所这样的借口有时都不管用。因为各班在后台有充足的时间解决三急问题。
戚茹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灼热的视线,可她没管。认真听听这些学生的合唱,还挺有意思,权当放松身心了。
四中的领导班子抓学习不太严,和地中海以学习为上的观点有些冲突。每次要学生开会或者表演,开场前和结束后都会花相当长的时间来讲话,根本不在乎学生是不是要抓紧复习第二天的考试。当校长和副校长轮番上台,一开口是“我简短讲几分钟时”,地中海一副生无可恋脸。
不到一小时,讲话的这一环节别想结束。
戚茹对于领导讲话没有兴趣,于是她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默默看起了数学公式。
按照计划表做事,坚持了近一个月之后,戚茹的自控力得到了提高。学习时几乎能达到练琴时心无旁骛的状态,不会分出其他心思想杂事。英语几乎是不用学习的科目,语文稍费心思,年轻人记忆力不错,政治历史多背一背就行,所以她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数学上。
她也是有打算的。自知自己文化水平可能达不到学霸的高度,那就走艺术生的道路,说不定碰运气能捞一个清华北大。艺术生属于文科,高中分科后不学物理化学,她没必要花太多精力。
右边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咳咳,这道公式你写反了。直角三角形的斜边长不是这么算的,斜边的平方等于两条直角边平方的和,不是积。”
楚格实在看不过眼,勾股定理明明是刚学几何图形就已经讲过的知识,连班级最差的学生都不会在勾股定理上出错,为什么到了戚茹这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式都有。
戚茹大窘,又摸出一只笔改了过来。她是照着之前的笔记抄的简化版,可能是晚上太累,一不小心抄错了。她发誓,这只是个意外。勾股定理太有名,她不会错的。
但紧接着,楚格又皱起了眉头。“一元二次方程的万能公式是这个?你仔细检查看看。”
万能公式?戚茹目光往下移,看到了一个复杂的等式。她当然看不出哪里出错,但接二连三被人指出错误,饶是脾气再好,这会也有些不太乐意。反正她已经把自己完全当成了一个青春期的学生,偶尔使使小性也无妨,反而减少怀疑。
于是她板着一张脸,直接把笔递给楚格,抛出两个字:“你写。”来来来,笔给你,你行你写。
楚格无奈,在b的前面加了个负号,把笔还给了戚茹,还附带一句:“多读书。”
地中海听着后头窸窸窣窣讨论问题的声音,摸摸肚皮笑了。看来学生们还是很自觉,校长那些裹脚布一样的官话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学习。
但坐在后排的齐瑞秋看着凑在一起的两颗脑袋,几乎要气炸了。
“好你个心机戚茹,洗了脸就勾搭班长。小看你了,我不会让你的意义太久的。”她嘀嘀咕咕,即便用纸擦掉了腮红,脸上依然红彤彤。
她身旁的女生见她这样,伸出手在她额头摸了摸:“没发烧啊,你脸怎么这么红。天哪,耳朵也变色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是不是中暑了?”
齐瑞秋本来生气同学咒她生病,但转念一想,班长是有责任管理班级学生的。于是她忽然捧住脸,断断续续说:“对,我可能,可能真的,是中暑了。你陪我?不不不,你别动!没事,你坐着吧,我让班长带我去医务室看看。”
莲步轻移,行如弱柳扶风,齐瑞秋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向楚格,到他身边时微微一弯腰,长长的头发扫过男生的脸颊。微风吹动,好一番唯美的画面。
“班长,我觉得我可能中暑了。你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医务室?”
楚格忍住了打喷嚏以及挠痒的冲动,微微往戚茹这边靠了靠,远离齐瑞秋的头发,然后看她双脸发红,点了点头。“好,我和王老师说一声。”
齐瑞秋见楚格往一边闪避的动作,脸色更红了,狠狠瞪着戚茹。但因为她长得美,戚茹一向对美女偏爱,竟然觉得齐瑞秋挺可爱。
“齐同学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女生更方便些。”自己还可以多欣赏美色,以她为目标告诫自己不要步上一世的后尘。
“谢谢你关心,我想班长更合适,就不麻烦你了。”齐瑞秋怎么会放弃和楚格独处的机会。倒不是说喜欢,而是觉得班长就应该和班花玩得好,而不是和一个家里贫穷的丑小鸭。何况楚格这班长也是班草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