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文监师路。
人山人海。
十几个店员被警察按倒在地上。
即将开业的林家绣行第二十七号分店的大门贴着白色的封条。
几十个警察大声呵斥着围观的百姓。
工部局的人在丈量着。
汽车嘎然而停。
一个工部局的人灿笑着朝林纪楠走来。
林纪楠识得此人,心头的困惑渐渐明朗。
迎上来的人叫杜明泽,多年前曾是云水镇的一个地痞。
没想到多年不见,竟然已是上海工部局的管事之人。
杜明泽略带得意的说道“林老爷子,没想到您会租用这栋大楼,早几个月前,此处就已在规划之中。此处要建设一条马路,而您新改造的店铺所在的大楼正好在规划的路上,要推倒。”
杜明泽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又摸了摸鼻子,道“你知道,凡是在规划上的用地,会给一定补偿,但这补偿是给这栋大楼的主人,而您是租用,所以一切事务,您要洽谈的对象是这栋楼的主人,至于工部局与林家绣行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见林纪楠面色阴郁,杜明泽笑道“林老爷子,我杜明泽在局长大人面前可是多次美言,无奈我人微言轻。”
林纪楠猛一推车门,车门险些撞到杜明泽的鼻子。
杜明泽猛然跳起,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向来温文尔雅,向来有儒商美誉的老者会这样不给面子。
林纪楠走到被贴了封条的店面前,朝那几十个警察抱拳,道“各位兄弟给个面子,放了我这些伙计,若是真要责罚,也是我林纪楠一人之事,与他人无干。”
一个肚腩肥大的老男人走了过来,哈哈地笑道“放了,放了,怎么说,也要给咱们林大老板些面子。”
老男人穿着黑色马褂,里面是灰布长袍。
林纪楠冲来人抱拳,道“多谢钱局长。”
被称呼为钱局长的老男人叫钱嘉浜,钱嘉浜今年五十四岁。
上海警察局局长。
林纪楠与钱嘉浜在几次酒会上有过几次交集,但因为林纪楠为人耿直,向不喜结交官场之人,所以林纪楠与钱嘉浜一直维持着面子上的蜻蜓点水的关系。
钱嘉浜得意地抚摸着肚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哎呀,老林啊,要说啊,咱们还是有些渊源的。”
钱嘉浜拍了拍手。
一个年轻的小警察跑了过来,将一个大红的请柬递送给林纪楠。
大红的喜字。
钱嘉浜摸了摸自己那两撇小胡子,道“三月十八,是犬子的大婚之日,想来犬子的未婚妻,您也认识,就是方世勋的闺女。到时候,林老板一定要来喝一杯。”
林纪楠拿着请柬的双手颤抖着。
钱嘉浜朝那几十个警察招呼道“都撤了吧,该干吗干吗去。”
人们渐渐散去。
陈学冬安抚着那十几个店员。
林纪楠抬头仰望着这栋灰色的大楼,感觉压抑得很。
突然,他想到了那个曾对自己信誓旦旦的人——齐友至。
为了妥当,在选址前,林纪楠曾经寻到工部局负责规划的齐友至。
齐友至给自己看了多张规划图,并信誓旦旦的说此处政府要发展成商贸区,从未提过有道路要经过这栋大楼。
穿着灰格子呢子大衣的杜明泽走了过来,嘲弄地说道“您老人家不要再寻齐友至了,他早在几个月前辞职了,早就不是规划科的科长了。”
看到林纪楠诧异,杜明泽将礼帽戴到头上,道“知道这栋大楼的主人是谁吗?”
一个美艳的女子浮现在林纪楠的脑海中。
齐美凤,一个拥有多处房产的女人。
杜明泽嘲笑地说道“齐美凤是齐友至的大姐,如今她们已经在国外了。林老爷子,您啊,被圈了。”
几个工部局的人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杜科长。”
杜明泽带着人走了。
偌大的三角地,灰色的大楼。
熙熙攘攘的人群。
林纪楠痛惜懊悔的举起拳头狠狠砸在窗玻璃上,鲜血直流。
一年的房租,为改造投入的人力,物力。
为新店开张而生产和调集的货物。
一切的一切,付之东流。
……
林纪楠病了。
林园的卧室里,这个男人时而坐起身来猛烈地咳嗽,时而气喘吁吁地拍着胸部。
林园的老管家局促不安地说道“老爷,要不要叫医生来?”
林纪楠摆手,道“不用了,歇息几日便好了。”
躺下,想到明日就是季云卿给自己下达的三日之限,林纪楠感觉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口。
自己这样一个正经做生意的人怎么敢和上海滩第一大帮会的四当家硬碰硬呢?
鲜血再次喷了出来。
老管家惊叫着扑了过来,哭道“老爷,我去叫医生——”
林纪楠吼道“不要去。”
许是觉得自己太过严厉,林纪楠的声音柔和下来,歉意地朝那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管家,道“黄伯,你去休息吧,我想静一静。”
黄阿布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走了出去。
林纪楠倒在床上。
如果就这样睡去,是不是就获得了永久的宁静?
双眼渐渐合拢。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林纪楠无奈地抓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