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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布坊。
孟水芸一点儿点儿地擦拭着林桐卓的身子。
念双从安容顺的房间走了出来,安容顺已经沉沉地睡去。
张芝兰和林纪香坐在天井的小院里,仰天长叹。
秋嫂抱着奇峰的衣服兀自哭泣。
下午的时候,于德胜已得了消息,凡制造、运输贩卖烟土者,依法处以死刑。
上云督察到苏州立志扫除苏州毒祸。
而林梧城贩卖窝藏烟毒是上云督察到苏州后接到的第一例“上告”。
上告者说林梧城已从事烟土交易五年,并要加大交易的规模,定了几条驳船和航线做掩护。
上云督察大怒。
自己一生立志扫除华夏烟土,抓获大量烟贩,却从没有遇到过一个敢如此明目张胆,竟然自己规划了航线,买了六条驳船。
按照上告者说的地址,没想到竟然大有斩获。
上云督察决定以林梧城大烟案做示例,严加处罚,震慑烟民烟贩。
有人暗示于德胜,可以以钱赎命。
于德胜的消息让众人吃惊。
张芝兰哭道“哪里有那么多钱啊?那得需要多少钱啊?”
林纪香将嘴唇咬出了血,道“没想到梧城背着我们竟买了驳船,包了航线。他哪里有这么多钱买驳船?他那苏州的学堂根本换不了多少钱的。”
念双哭道“大少爷绝对不是烟贩,大少爷是被冤枉的。”
一人道“林家是被栽赃的。”
众人回头望去,一脸肃穆的老画师萧竹抱着酒儿走了进来。
“林家遭难,人心不古。大少爷回来,竟然在极短的时间能得了钱财,联系到售卖驳船的人,能非常快的拿到航线,偏巧又是在刚借来的宅子里发现了大烟膏。
航线就是钱,一条航线,普通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拿到?况且一下得了六条航线?虽说是同窗,可一下批了六条航线,那得是什么样的家财才能让水务局如此信任?”
张芝兰扑棱一下站起,道“会是哪个人上告的?”
“上告者既然如此熟悉大烟膏的位置,并且知道上云督察来苏州禁烟,定是和烟土有关系的人。也是常涉此道的人。”老画师萧竹笃定的说道。
秋嫂哭道“大少爷人心太善,着了恶人道儿了。”
听到老画师萧竹的声音,孟水芸从房间走了出来。
小酒儿看到孟水芸,哇的一声大哭。
孟水芸看着老画师萧竹,歉意道“师傅——”
萧竹将酒儿递给孟水芸,道“‘寓禁于征’,哪一次的禁烟不是征税?印花税、官运费、出境费……
虽然明知道大少爷是被陷害了,但我们没有证据来为大少爷脱罪,况且这个上云督察急切地想立威,所以想彻底洗清白很难,但是我们可以用钱来保住他们几个的命。待日后再寻找自证清白的机会。
上告者定是小人,凡小人都有得意之心,得意之时也是露出马脚之时。
眼下,我们需要做的是想办法让急于求成的上云督察冷静下来,但也要照顾到这个人的面子。”
萧竹的话让众人看到一丝希望,但很快众人又颓然了。
张芝兰哭道“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呢?我们又怎么能见到这个人呢?”
萧竹道“凡禁烟之处必然要建大量的戒毒医院。上云督察必然为筹集建设戒毒医院的钱款而烦恼。或许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
于德胜站起身来,走进屋中。
片刻后,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捧出一个油布小包。
将油布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张房契。
孟木娘看了看于德胜手中的房契,眼泪喷涌而出。
片刻后她用衣襟将眼泪擦干,点了点头。
于德胜抹了一把眼泪,道“这是我们于家这所宅子的房契,从前有人来做价三千个大洋,我一直不舍得卖,这是祖业。如今亲家遭了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萧竹从随身带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叠银票,道“这是我全部的钱财,一共一万一千个大洋。”
张芝兰忧虑道“我们把这些钱都给了那个什么上云督察,万一——”
萧竹看着孟水芸,道“能不能保住你们林家三口人的命,就全看你了。”
众人诧异。
萧竹缓缓道“禁烟是个长期的举措,国民政府每次派下来的大员,几乎都是虎头蛇尾,收效甚微。
烟毒是瘾,民众无瘾,又何谈贩卖?又如何能形成毒祸?”
萧竹看着孟水芸,道“我有一计,能不能成,全看你了。”
孟水芸哭道“只要能让家人免除罪责,得了清白,水芸愿意。”
萧竹将背在身后的一个卷筒取了下来。
当卷筒里的画轴掏出,缓缓展开,众人唏嘘。
画轴上竟是连续几幅吸食烟土后烟民的惨状。
河水上漂浮着尸体,破烂的衣服、瘦骨嶙峋的身体、青白的脸、突出的颧骨,手臂上遍布针眼。
几个男人蜷缩在床上吸食烟土,几个女人穿着破旧的衣服带着孩子跪在地上哭泣。
一个刚刚从大烟馆里走出的男子踉踉跄跄,犹如鬼魂一般。
孟水芸诧异地看着画轴上的几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