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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泛着淡淡的甜。
空气中弥漫着晚春的花香。
荷塘四周是曲曲折折的垂柳,围绕荷塘是盛开的茶梅,福禄考,勋章菊,荷包牡丹,稠李……
这些花儿都是念双种的。
每日清晨,念双就会采了含苞待放的花,用箔纸捆束好,用一只大竹筐背到云水镇的几家专门售卖胭脂水粉的店铺。十束花可得一个铜板,每日里念双用这些花儿可换得十一二个铜板,从云水回荷塘,这十一二个铜板定会换成一升米。
众人都劝说念双不用这么辛苦,安容顺更是说让念双将换下的钱自己留做私房。但念双坚持每日去送花,换米。
念双解释说“有米在,心就安。”
奇峰在穆非的帮助下,弄了一辆三成新的人力车,每日一早,奇峰便兴冲冲地拉着他的黄包车去云水镇拉人了。
于德胜带着孟木娘,林纪香精心伺候着十几亩荷塘。
林纪楠寻来纸笔,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没人知道他在写着什么。
安容顺和秋嫂精心照顾着林桐卓和小酒儿。
林桐卓的轮椅在禁烟处查封林梧城借来的那套宅子时,被几个军士砸烂。
孟水芸去香港参加订货会时特意去了几家售卖轮椅的店铺,买了一个最高级的美国货。据说是美国军方最新的。
孟水芸不在的日子,于德胜等人按照孟水芸的交代,依然每隔两日烧上一大锅热水,让林桐卓发热发汗。
解毒,排毒的中药,鲜汤,安容顺更是一日里紧盯着。
五月,林桐卓已经能自己推动轮椅,自由地在院子里来回移动。
众人更是轮流推着他到荷塘附近转上一转。
虽然含混不清,但林桐卓基本已能表达清自己想要的。
众人齐心协力保守着这个秘密。
在林桐卓和孟水芸的房间里,那个红漆木柜里一个小木匣子里,已经摆放了近二十支蓝色小药瓶。
林桐卓彻底断了药。
于德胜每隔七天依然会到许家大宅去讨要“圣药”。
孟木娘和秋嫂天天想着法子为绿真补身子,人人都期盼着绿真第一胎能生个小子。
张芝兰兀自发呆,久不见她轻巧地扭动腰肢,口吐花生壳。
……
穿着白色对襟褂子,黑色裤子的林梧城独自坐在荷塘岸边的一块大石上。
月余的牢狱让他更加憔悴。
兀自看着一只蜻蜓飞落在一朵荷包上,这个年轻的男子深深地自责着。
回到荷塘村已多日,但他依然走不出自责的阴影。
林梧城将右手举起,看着手心,眼泪几乎涌了出来。
“等你等的忘了笑,归来娶我可好?”
囹圄月余,自己几乎完全是依靠这几个字让自己活着走了出来。
对于这个乖顺的女子,自己能做什么?
林梧城茫然地看着荷塘里的鲤鱼,那是穆非投下的鱼苗。
一袭罗裙走了过来。
回头看去,却是自己正心念的女子——念双。
念双将背筐放下,从里面取出一本线装书。
林梧城接过那本书,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竟是陈继儒的《小窗幽记》。
林梧城握着这本《小窗幽记》,心痛不已。
念双站在林梧城身后,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当林家遭难时,她主动拥抱了眼前的男人,在狱中,她主动在他的手心写下了那行小字。
如今的她,羞怯,胆怯,茫然。
两人静静地看着荷塘,默默无言。
一人道“大哥却在这里躲清闲?为何不重拾旧业,教授孩子们四书五经呢?”
两人惊诧地回头,一个穿了马褂的少年正微笑地走了过来。
见二人皆不言语,少年道“大哥,是嫌弃我这个弟弟了吗?”
林梧城从大石上跳下,道“单——”
不等林梧城说完,少年不高兴道“大哥,一向叫我四弟的。”
念双朝单凯拜去,道“念双见过单公子——”
单凯朝念双调皮一笑,道“未来大嫂,见外了。”
这一声未来大嫂立时让三人放松下来。
念双不好意思道“单公子还是叫我念双吧。”
单凯嬉笑道“好吧,念双嫂子。”
见林梧城一脸颓废,单凯心疼道“我今日是来请大哥帮忙。”
林梧城没有想到单凯会请自己,他想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穷书生还有什么可让旁人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