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人缓缓走到单凯的身边,伸出手来。
大手在半空中停住了,终究是又收了回去。
单凯困惑道“父亲——”
刀疤男人转过身去,背着双手走了。
“东北现在乱得很,近期不要回去——”
“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单凯着急道。
“一切以复仇为重,无论出什么事,都有你爹我顶着,你就放手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刀疤男人消失了。
单凯感觉到莫名的凄冷。
这个男人,这个自己称呼为父亲的男人,自小他对他一直充满着惧怕,愤恨,怜悯,甚至是同情。
此时他又有种莫名的心疼。
抬头看着远处那张被打烂的画像,无比的愤恨涌上心头。
手枪再次举起。
这次不为自己的母亲,不为自己的父亲,只为那个自己深爱的女子。
子弹带着呼啸穿射而出,正中画像上那个千疮百孔的女人眉心。
……
七月,荷花别样红。
清晨,头遍鸡叫,云水镇立时开始喧闹起来。
今日是许家少爷大婚的日子,也是云水镇千百年来最热闹的时刻。
早在一日前赶来的富贾名流记者等就将云水镇所有客栈都包下了。
多方军阀政客携带着家眷来此寻一番热闹,早早住进了许家大宅。
更有一个个白得慎人的外国女人们穿着洋裙,举着花伞来到云水。
各种豪华的轿车令整个云水古镇变得逼仄的很。
记者们穿梭在云水的大街小巷,犹如得了大奖般兴奋。
云水古镇张灯结彩,家家房前悬挂着红色的绸缎和红灯笼,人人穿着喜庆的衣裳。
许家绣坊养活了大半个云水人家,因此人们在心里爱护着这家百年绣坊,不管许家和林家如何争斗,在外来人面前,云水人自然而然地维护着绣坊的声誉。
一声鸣锣,鼓乐手吹吹打打,迎亲队伍朝吕家班戏园走去。
黑色丝绸的长袍,红色袄子,金色马褂,头戴花翎。
林岳宇骑在一匹琉璃紫的高头大马上,表情复杂。
今日是他和聂云儿大喜的日子,但他隐约有种被众人窥视的感觉。
迎亲队伍停在戏园外,鞭炮齐鸣。
一个富贵的新娘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从内堂走出。
新娘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
红色的大缎上用金线绣制着金色的龙凤呈祥,三层罗袖上,每一层以金线绣了一圈彩蝶。
花团锦簇,每一条丝线都带着巨大的诚意。
立领上绣制着一圈花好月圆。
衣襟下摆是京绣里最繁复的海天明月。
巨大的,多层的裙子上渐变地绣制着千娇百媚。
金光闪闪的凤冠,飘逸的红方巾,项圈天官锁,红缎绣花鞋。
新娘胸挂照妖镜,肩披霞帔,肩上挎个子孙袋,手臂缠着“定手银”。
长二十八米的红色霞帔被十二个着了红色礼服的八岁女童拖举着。
缓缓行进在红色的地毯上,隐约可见红方巾内女子的泪水。
苏州最有名气的喜婆用戴了五个大金戒指的手挑起红色花轿的帘子,新娘站在花轿外,回头朝戏园张望。
那一个个站在窗口朝外张望,眼含热泪的,都是自己的师兄妹。
那一个个围聚在戏园的百姓都是听过她的戏文的人。
女子深深地啜泣着。
那个她最亲的老父亲此时正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手捂着胸口喘息着。
回头看着那个骑在大马上的男子,女子将红方巾放下,弯腰步入花轿。
一声高喝,八个穿着红褂红裤的汉子将花轿抬起。
花轿的窗帘被挑起,美艳的新娘朝外张望了一下。
镁光灯闪烁着,记者们纷纷抓拍着,唯恐遗漏任何一个美丽的瞬间。
彩狮舞动,蛟龙嬉耍。
整个云水雷动。
这一场大婚夺了人眼,摄了人心。
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设计,甚至是包裹礼品的包袱皮都采用了最豪华的苏绣设计。
茶盏被放置在精美的布垫上,每一个凳子都覆盖着金玉满堂的坐垫。
穿梭在众人中的丫鬟们人人穿着让人眩目的锦衣。
眼花缭乱,参加婚礼的人们仿佛是在参观一场苏绣展示的盛宴。
有人欣赏到忘情,甚至忘记了这其实是一场婚礼。
有人羡慕,有人嫉恨,有人盘算,有人惊诧。
许茹宝和郝兆飞坐在铺了红毯的平台上,接受一对新人的叩拜。
这一拜,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儿子真正的认祖归宗了。
郝兆飞眼含热泪。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林岳宇茫然地跪倒在地,和新娘一起朝许茹宝郝兆飞拜去。
许家大宅外人群中,一个以斗笠遮面的男人心痛地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