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上海日军司令部。
司令长官藤川佐仁看着报纸上的大篇幅的报道,大张的照片,惬意地微笑道“悠西,没想到孟水芸会做出这么有损林家尊严的事情。”
保之澜将手中的报纸和照片放下,低沉着声音说道“她曾经为了林家承受了许多,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背叛了林桐卓?又怎么会和金诚银行的总经理走到一起?没有太多逻辑性。”
“保将军,你不了解女人,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忍受长久的寂寞的。林桐卓常年在美国,一个身体正常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可以理解的。”藤川佐仁说道。
一个副官模样的日军捧着一叠报纸走了进来,大声道“藤川将军,保将军,事态进一步发展。林家登报了,宣布解除和孟水芸的一切关系。另外,金诚银行董事长柳初阳的女儿柳晓筠在今天早晨自杀未遂,原因是她一直爱慕贺子谦,承受不了贺子谦和孟水芸在一起的事实。”
顿了顿,副官道“一个被林家逐出家门的女子还有利用价值吗?”
保之澜摸了摸鼻子,道“如果她是真的投诚,那她就是有利用价值的,她的价值不在于是林家绣品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她的价值在于团结和联合上海非租界华人商人的影响力上。
由她出面,我们可以不废一兵一卒控制上海的金融和商业命脉。
我们要的上海不是一个需要几十年重建的废墟,我们要的上海是一个依旧维持着东方商业明珠辉煌的经济中心,商业中心。
我们需要有巨大的影响力的商人代表在中间润滑。”
失去小指的大手快速抓起一叠照片,看着照片上拥抱在一起,热烈拥吻的孟水芸和贺子谦,保之澜道“给华东区谍报系统下命令,密切观察孟水芸、贺子谦、林桐卓、柳晓筠、林纪楠几人的动向,做到每天汇报。”
“嗨——”副官大声道。
……
上海某民宅。
林岳宇带着郝大为,郝若霖,马子宣捡拾着被日军轰炸机轰炸塌陷的房屋里的可用的东西。
罗幼晴带着郝欣然、玉朵儿坐在尚且能住的房屋里,看着一叠报纸发呆。
尽管这个潜伏计划,自己早早知悉,自己也是参与其中的。但当计划真的铺展开,自己还是承受不住。
想到那个柔弱的女子要一个人承受住来自家内和家外的种种误解,各种流言飞语,罗幼晴心中一阵阵地揪心的疼。
玉朵儿看着报纸上的孟水芸和贺子谦拥吻的照片,愤怒地说道“没想到耀华哥哥的娘亲竟然是个叛徒,没想到她竟然做了对不起林二伯伯的事情。
真是同情锦民和程瑞。真不知道酒儿姐姐现在是怎么样的愤怒。”
尽管很想解释给孩子们听,但罗幼晴明白对孟水芸最好的保护就是闭嘴,严守这个潜伏计划。
拧着眉毛的玉朵儿将一份报纸抓在手中,跑进里屋。
“朵儿,你要做什么?”罗幼晴忧心地问道。
躲避在里屋的玉朵儿低声道“阿姨,我没事儿,我只是想记下这个人人憎恨的大汉奸的样子,将来,我要我娘和我的单凯舅舅击杀这个汉奸。”
虽然是孩子的语言,但这语言足以令罗幼晴感到心惊。
此时的上海滩不知道有多少的爱国的,抗日仁人志士已经把孟水芸当做了真正的汉奸,要将其锄杀。
郝欣然跑到柜子边,掂起脚来,将收音机拧开。
“这个时间该是酒儿姐姐播音了。”甜美的郝欣然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收音机下,拄着下巴,认真地等待着。
罗幼晴走了过去,将郝欣然拉起。
“今天开始不会有酒儿姐姐的播音了。”罗幼晴道。
“为什么?每天这个时候不都是酒儿姐姐在播音吗?”郝欣然不解道。
该如何给这个孩子解释呢?林酒儿现在所在的罗兰广播公司的总经理罗兰是一个爱国女士,身为爱国人士的罗兰怎么会允许一个汉奸的女儿充当播音员呢?
突然,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少女哭泣的声音。
郝欣然和罗幼晴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玉朵儿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大声道“是酒儿姐姐的声音啊——”
收音机里,林酒儿哽咽又愤怒地说道“我曾以我的母亲为骄傲,我为我有一个爱国的母亲而骄傲,但今日,我林酒儿要在广播里宣布,从今日起,我,林酒儿解除与孟水芸的母女关系。我,林酒儿依然还是过去的那个酒儿,一个坚定的爱国者。”
“娘——”郝欣然抬起头来,惊惧地望着罗幼晴。
罗幼晴抚摸着郝欣然的头发,道“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
……
法租界一座豪华的花园别墅里,一个女人正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着香烟。
女人正是孟水芸,刚刚被林家登报解除一切关系的,曾经的苏绣女杰。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上海滩著名播音员林酒儿的声音。
林酒儿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一般深深刺穿孟水芸的心脏。
为了真正的潜伏在敌人身边,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这一切都是必须去承受的。
房门被推开,一头褐发,眼眸深邃的贺子谦走了进来。孟水芸将香烟掐灭,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伸展开胳膊。
“你回来了——”孟水芸用胳膊揽住贺子谦的脖子,说道。
贺子谦将孟水芸拥抱在怀中,俯身给了这温婉的女子一个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吻。两人在窗前,甜蜜地,久久地缠绵着。窗纱飘飞着。
无处不在的跟踪,窃听,贺子谦和孟水芸两人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都做出了一副相互依恋的模样。
深夜,两人躺在床上,久久地注视着彼此。
尽管两人很想打开心扉,互相倾诉彼此真实的情感,但是不能,不知道哪一句话就会暴露这个潜伏计划。
日本间谍的窃听器,日本间谍的目光,无处不在。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贺子谦伸展开胳膊,低声道“过来——”
孟水芸转过身子,背对贺子谦。对于贺子谦的召唤,自己无法回应。
贺子谦从身后将孟水芸拥在怀中,做出亲昵的举动。
孟水芸突然心下一惊,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一个人影正匍匐在窗外。这个聪慧的女子立即转过身子,蜷缩进贺子谦的怀中。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窗外的人影似乎放下心来,悄悄地隐匿了。
贺子谦抬手指向悬挂在屋顶的白炽灯。孟水芸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白炽灯的灯罩上方竟然隐藏着一个窃听器。
随着贺子谦手指方向的改变,一个个藏匿的窃听器一一映入眼帘。
深深叹息一声,两个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
十六铺。
林酒儿坐在台阶上抓着一瓶啤酒大口大口地喝着。双眼红肿的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自己最爱的娘亲竟然成了众叛亲离的,被全上海人唾骂的汉奸。一直以母亲为骄傲的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为了能留在罗兰广播公司继续从事爱国宣传,自己在广播中向全上海人痛斥了母亲的叛国行径,宣布与母亲决裂。
尽管在广播里自己慷慨陈词,但有谁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呢?
林酒儿,这个早已经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无法理解向来勇猛抗日的母亲如何就会转变这么快。
一双高桶军靴走到林酒儿面前。
林酒儿仰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虎目威威,一身戎装的俊美空军队长,凄然一笑道“周大队长——”
来人正是早已经成为国*民*军空军战斗机队长的周淳亚。
“我们已经做好了全面战斗的准备,明日我就要起飞了。我,我,我来看看你。”早已经是个青壮小伙儿的周淳亚道。
林酒儿将酒瓶子猛然丢了出去,踉跄地站起,道“你愿意娶我吗?”
两人同时想到多年前那个美国青年肖特,两人的眼眸都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