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延偶尔会觉得贺安对自己的偏爱来得莫名其妙,毕竟,他本人并不算得上多么出彩,顶多就是性子古怪这一点比较惹人注目。
贺延并不是贺家的人,他是贺安父母的养子。
最开始,他是孤儿院的院长的养子,后来他成为了贺家旁系的养子。
直到贺家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失踪之后,他又成为了贺家的二少。
在贺家的小少爷失踪之前,他曾“有幸”瞥见他的真容,算不上俊朗,起码在他眼中,贺安的相貌更偏向女性,很好的遗传了贺夫人的一切优点。
但若是说像的话,气质上可能还是更像贺先生。
但是,也许还是他隔着宴会中的众多宾客的惊鸿一瞥,并不真切。
或许是贺夫人在他走之后,每每和自己聊天,提到贺安时,总会一边哽咽,一边念叨着他的好处,念叨着他之前总爱和自己爷爷小大人似的说话。
爷孙俩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新闻联播,一边聊着国际大事或是企业管理方面的事情。
虽然贺延总疑心贺夫人对自己失踪的爱子难免有所偏爱,所以故意夸大了事实。
但总体上的差入应该不大。
综合多系列因素,之后再次相逢的时候,贺延才会觉得贺安与小时候相差甚大。
贺延作为贺夫人的养子在贺家生活了十年,直到贺夫人积郁成疾,悲痛过世,而贺先生也遭遇了车祸,不幸去世,他才重新被迫成为了旁系的养子。
毕竟,直系中还有不少虎视眈眈的亲戚,怎么可能甘心由一位天赋平庸,甚至根本不是贺家人的养子继承家产,掌管贺家。
贺延没有任何可以不答应的筹码,只能商量说,由他作为贺夫人的亲子出席他们的葬礼。
谁知,在葬礼上,贺安就回来了。——
那天恰好是惊蛰,雷声阵阵。
他本不想挑在这一天下葬,无奈,他拗不过直系的其他亲属,只好就近挑了一个“黄道吉日”。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衣服并不是专门订做的,而是贺夫人为了贺安买的,没想到会给他用到了。
贺延只好在心中对贺安说了一声抱歉。
贺夫人专门订做的尺寸比他大了几码,因而,这套衣服对他来说,并不合身,有些过大了。
他不得不偷偷卷起了裤脚,好让他不必担心会被泥水打湿。
贺延怀中捧着一束百合花,——这是贺夫人最喜欢的花,贺先生死了之后,就没有人专门为她在清晨早起,将一朵百合花放在她的枕边了。
贺延抬起头,对那些毫不在意,对茂密的百合花丛评头论足,肆意践踏的宾客。
偶尔有几个不服管教的小男孩摘了几朵花,又很快因为其中爬满的螨虫和蚂蚁而嫌恶地丢在地上。
少女的发梢上别着花,快乐而炫耀的转起了圈,在父母面前尽情舒展着身姿。
贺延一面与他们虚与委蛇,一面用眼角的余光肆意张望,期望能够找到一个躲闲的地方。
可惜没有,他只好忍受着自以为是的少女捧着他们的花,甜甜的笑着,和自己搭讪。
贺延迫切的想要有一片喘息的余地。
幸好,司仪很快的就开始主持葬礼。
“二叔”拿着稿子,抹着眼泪,就像是得了支气管炎一样,“呼呼”地喘着粗气,“……我很难过听到我的哥哥去世的消息,他一向能力出众,保了我们贺家三十多年的衣食无忧,此刻,我无比悲痛的接受了他逝世的消息,并为我们的未来而担忧。若是各位相信我,我愿意接替他的事业,继续领导贺家子孙……”
贺延面对这些牛神鬼怪,轻轻的嗤笑一声,将花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安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环节。
一个人突然坐在了他的旁边。
贺延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面容憔悴,满面风尘的男子。
他看起来大致二三十岁,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破旧,甚至还沾着血迹,铁锈味很明显。
贺延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择报警,而是低声对身旁的人说道:“请您和我来好吗?”
男人抬起头,神色诧异。
他的眼睛很漂亮,比自己见过的人都漂亮,贺延在心中漫无边际的想到,几乎忘记向他解释自己的意图。
男人望向他膝上的百合花,目光倏然放柔了,轻声应道:“好。”
他一说话,贺延就发觉了不对,即使这个声音相较于自己来说,太过嘶哑,但是明显是少年才会有的透亮的音色,甚至听上去还比自己年轻不少。
他带着男人走进主宅,男人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门后的鞋柜,习惯性的拿出了一双二十五码的拖鞋。
贺延忍不住愣住了,——这是贺安的拖鞋,贺夫人一直没有收起来,就怕他哪一天回来之后,没有看见自己的拖鞋而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