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霆等了几分钟,见一辆车从巷子里出来了,车门打开,虞夏跳了下来,他换了身衣服,似乎还洗了个澡,身上十分利落,浅衬衫,灰色裤子,手上还拿着把扇子,上了边霆的车。
“小汤山?”他问边霆。
边霆只“唔”了一声,并不说话。虞夏也知道他是懒得跟任何人交代什么的,也没继续问。果然,车刚离开这片城中村,边霆直接睡着了。
他连睡着的样子也很欠揍,没有一点让人可以亲近的感觉,车里暗得很,他睡在黑暗中,前座司机更是悄然无声,空调打得很低,轿车一路平稳飞驰,很快就出了城区。
边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快到小汤山了,外面青葱翠绿,也有杏花,一树树的,尽管遮了光,仍然可以感觉到外面阳光灿烂得很,是春天到了。虞夏坐在他身边,正在玩一把扇子。
那是把洒金的扇子,牙白色的扇面,扇骨也像象牙,几乎和他的手化为一体。玩扇子本来是很阴柔的事,边霆去日本看过花魁的扇子,一扔一抛,像蝴蝶上下翻飞,但虞夏玩扇子玩得非常慢,动作也很中性,洒金的扇面在暗处一明一灭,他的眼睛低垂,像是在沉思。
“虞老板练功呢?”边霆一醒就取笑他。
像抛出石头打破了湖面,又像是惊散了栖息的水鸟,虞夏抬起眼睛来,他一瞬间就变回了寻常样子,他身上那种带着点神性的光芒就像扇子一样被他合拢了,重新又变回那个冷硬的玉石做的人。
“无聊活动下手腕罢了。”他回答道。
边霆不知道他是经过训练还是无意为之,总之气质很特别。他也遇到过那种被称为有魅力的美人,有风情,魅力四射,能和边霆一来一回地说笑,事实上,边霆自己就有点这种劲,总让人想入非非。他也确实伤透了不少人的心。
但虞夏恰恰相反,他有种杜绝一切联想的倾向,每句话都似乎在收回手去,戒备地看着你。也许是唱戏唱惯了,他有种很惜身的感觉。边霆直觉他是那种有精神洁癖的人,或许更像个什么动物,总是警惕而嫌弃地看着人群。
“这是什么戏的扇子?”他忽然问道。
虞夏有点惊讶,但掩饰得很好。
“是牡丹亭。”虞夏回答。
他没有要解释牡丹亭的意思,尽管他知道边霆一定听说过牡丹亭,上过学的人都知道牡丹亭,是富家小姐杜丽娘还魂的故事。
边霆也没再问,他好像失去了对戏曲的短暂兴趣。
“山上有园子吗?”虞夏忽然问道。
“花园?有的。”
虞夏知道边霆说的温泉一定不是别人家的温泉,他们这些人,照例是跟母鸡下蛋一样的,去哪就在哪占一个窝,杨少鹏的姘头冯宁就在剧组吹牛逼,说杨少鹏在七大洲都有房子,印度尼西亚,夏威夷,法国,连非洲毛里求斯都和人开了个酒店呢。虞夏没忍住,说“南极洲也有?长城科考站吗?”可能就是那时候杨少鹏就决定要揍他了。
边霆比杨少鹏家底还厚,要是家里老人在小汤山过生日,肯定是自家有个别墅庄园什么的。他反正是云淡风轻,虞夏不能装作看不出他袖扣都是钻石的。
北京什么都好,就是好看的园子少,仅有的几个也是人流如织,而且都是北方的景,偏偏戏里唱的都是南方景致,所以他在北京几年,都没看到什么好园子。倒是有次在圆明园遗址走着,刚好遇到夕阳,残阳如血映着断壁残垣,一下子把戏里的王朝更迭兴衰离合都勾活了,他至今都记得那震撼。不知道边霆家的园子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赶得上江南的园林。
说话间车已经上山了,果然是邵飞驰说过的那种私人庄园,车道从山下一直修上去,还修了个私人停机坪,画着给直升机落下来的标志,远远看见停了一堆好车,一路张灯结彩的。主人家有人在外面接待,看见边霆的车,一路迎上来。
车门一开,接待的人和虞夏打了个照面,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边霆圈子里还有虞夏这号人,但仍然是满脸堆上笑来,是个中年男子,很富态的样子,那边车门也是个和他很像的中年男子,像是两兄弟,开了门看见边霆,立刻笑开了。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吃饭没有。”那中年男子像是想要习惯性双手握住边霆的手表示欢迎,但显然知道边霆不喜欢这套,所以略微有点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