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记忆在他的脑中交错闪现,他开始陷入混乱。
那不仅仅是记忆上的混乱,更是认知上的混乱。
而打断他的,则是室友约纳斯洗完澡后打开门来叫他名字的声音。
听到了那个声音的艾伯赫特摇了摇头,也把被他用水打湿了的头发甩到了更为自然的状态。
此时,原本只是对他从昨晚到今早的状态感到十分嫌弃的室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并问他还好吗。
而先前还既忐忑又紧张的蓝眼睛男孩则给了他一个自己很好的回答,并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出门了。”
“嘿!”约纳斯在艾伯赫特就要走出宿舍的时候叫住了自己的兄弟,并问道:“需要我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这种有着很强暗示的话让蓝眼睛的男孩不禁感到一阵好笑,并说道:“我给她订了民宿房间了。不过现在距离入住时间还有一会儿,我也得带她先过来一趟。”
才不相信自己的室友会一点想法都没有的约纳斯在听到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后还是不放弃,并立马接着问道:“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对此,艾伯赫特的回答是——拿起门口的一卷拳击绑带,并作势要扔对方。
参加了拳击社团的约纳斯本在自家室友拿起那卷绑带的时候左左右右地跳了起来,并且还摆出了拳击的防守姿势,嘴里喊着“来啊!来啊!扔过来!”
好歹也算是专门练过反应能力的约纳斯觉得,他的这位只是爱玩滑板的室友一定是扔不中自己的。
但没曾想到,那卷新买的拳击绑带竟是在对方脱手后以一种他反应不及的速度正中了自己的脸!
随着约纳斯发出的叫声响起,蓝眼睛的男孩也在离开后迅速地关上了宿舍房门。
他选择了坐地铁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踩着滑板去到火车站。
那或许是因为,今天他要去接的那个人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了。
他希望郑重一些,并且更郑重一些地对待那个人。那个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并且让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心悸得无法去做任何事的人。
就如同他在电话里和那个女孩所说的那样。
——他很想她。
他想念那个女孩,并且那种仿佛已经让内心空洞了很多年的思念让他甚至不敢去看任何与“雪”这个词有关的任何东西。
并且他也不能听别人去谈论圣诞节了,因为那不仅会让他想起自己正是在去年的圣诞节深深地伤害了那个女孩,也会让他想起在上个世纪的德累斯顿所发生的那一幕幕。
现在他就要见到仿佛和他分别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女孩了,但他却是在难以形容的期待和渴望之下又胆怯起来。
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失语,也不知道在见到对方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对他来说便已经是一件冲击力大到了都能让他感到呼吸急促甚至是晕眩的事了。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会在一夜未眠之后没有选择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就来到火车站等待的原因了——他无法让自己提前那么久就置身于那样一个好像对方随时都会出现的环境中。
在那列从柏林开来的火车还有半小时就要到达时,艾伯赫特便到了火车将会停靠的站台,并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但那似乎依旧还是太早了,以至于站台最前方的提示牌上所提示的即将到来的列车还是从另一个地方开来的。
那是一列从科隆开来的火车,并且在这列火车停靠站台的时候,一个同样也有着黑色长发的女孩便从他的身后向前跑去。
这显然是一个来火车站接自己男朋友的女孩,她在乘坐这列火车的游人们下车时东张西望起来。可后来,却是一个背着大提琴箱的高个男孩先一步地找到了她。
当那个男孩把女孩的两只手都分别握住,并和对方说起话来的时候,蓝眼睛男孩的视线便被他们所吸引。
他望着那对情侣,并也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火车站出口的那一头。
艾伯赫特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很习惯等待了,但当他真的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时,他却会发现自己已经要按捺不住那种焦急了,却眼下的情景却仿佛他还需要等待的那短短十分钟里的每一秒都会需要他从一数到一千才能度过。
于是他便从一开始数,数到六万,再数到五十九万。
直到他所等的那列火车开始进站,直到火车的门被打开。
他开始屏息寻找,寻找那个令他在这一刻再想不起其它的人。
于是那个穿着打扮看起来格外复古的人便在出现的那一刻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两色。
她拎着一个小皮箱,似乎已不适应眼前的这一切。
她好容易才从迷茫之中回过神来,并在走下火车后转过身来,眉宇间带着些许的不快乐看向蓝眼睛的男孩所站着的那个方向。
一幕新的记忆就此在艾伯赫特的眼前闪现。
那是墙体被炸坍了一面的,原本被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公寓。而他则穿着那身党卫军中将的制服,风尘仆仆地走进那里。
许多信的碎片从翻在了地上的垃圾桶里被倒了出来。
他走近那里,用手把地上的灰尘拂去,一片一片地拼起了那封信。
可是那封信那么长,纸片又是那么的小,让他怎么也拼不起来。
看到了那一幕情景的蓝眼睛男孩眨了眨眼睛,而后他就会发现,他等了那么久的人已经站在离他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和他四目相对,并向他轻轻笑了一下。
那分明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却是让蓝眼睛的男孩连走向对方的脚步都不稳了。
他好容易才走到了林雪涅的面前,并听到了从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口中所叫出的,他的名字。
他听到林雪涅对他说:“好久不见了,艾伯赫特。”
那一刻,他就觉得,他可以为这个人做任何事,也如此渴望为她做任何事。
呼吸变得有些喘的蓝眼睛男孩尝试了好几次,才叫出了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