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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学之后, 闻山长与程子安一同去了程家。
春天一来,梨花杏花梨花蔷薇各种野花开得热烈而繁盛,田间地头的野草野菜争先恐后生长。
村民无心欣赏春日美景, 挑着粪筐, 扛着爬犁毫不犹豫从地上的落英缤纷上踩过,留下满地脏污的花瓣。
孩童们背着竹筐, 割草挖野菜, 山下田埂间的早已挖光, 转向了山头去挖。
婆婆丁,荠菜等挖了回去,无人在意野菜的鲜,混在杂面或者糙米中煮熟,用来填饱肚皮。
莫柱子从不吃野菜, 程家的婆婆丁,加了香干丁,用香油等拌了,再清爽可口,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莫柱子说:“难吃。”
程子安明白,当做填饱肚皮的野菜, 用再好再名贵的佐料拌了, 都难盖过对饥饿的不愉快回忆。
闻山长神色不大好,虽然他尚未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程子安猜测, 估计文士善定是给他出难题了。
程子安指着田地间忙碌的村民, 笑道:“老师你瞧, 春耕开始了。过些时日, 就是麦收。麦收之后还有稻谷。一年四季轮转, 生生不息。”
闻山长随着程子安的指点看去,一边是盛放的繁花,一边是空气中传来的粪水臭气。
忙碌的蝼蚁,大多都生生不息,子子孙孙走上他们的老路,永无出头之日。
“老师,我为何不想考科举,其一是诗赋真难。诗人写出百姓的辛苦,诗人歌颂盛世太平。他们实在太厉害,我真写不出来。”
闻山长愣了下,问道:“那其二呢?”
程子安不紧不慢答道:“其二,若要做大官,就要放下。放下脸面,自尊,卑躬屈膝,同流合污。”
闻山长神色怔怔,半晌后苦笑道:“可不是如此,是我又钻牛角尖了。”
程子安摇头,道:“老师,独善其身很难,想要保持一丝清明,更难,老师已经做得很好。除非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自己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家人亲人朋友,他们跟着受连累。”
闻山长深深太息,“众人皆醉我独醒,越发清醒,越发难受。子安,你真正聪慧,别苦着了自己。”
程子安狡黠地眨眼,笑道:“老师,我不会苦着自己,只会让他人苦。我守不住天下,清水村却还是勉力能守着一二。”
闻山长笑了出来,前面就是程家的大门。青瓦白墙,墙外种着些驱蚊草,野花,生机勃勃,野趣十足。
程箴裤腿挽起,亲自赶着牛与驴子,悠然归来,见到他们两人,忙朝闻山长见礼。
闻山长哈哈笑道:“你瞧你阿爹,看上去与村民并无二样,他还挺乐在其中。”
算着日子,老张与庆川应当很快就会归家,程箴的放牧日子,便会结束。
若是长年累月必须照顾牲畜,估计程箴就不会觉着是乐趣了。
进了屋,崔素娘亲自捧来了茶水,笑着道:“刚好煮了春笋咸肉,闻山长等下得多吃一杯。”
闻山长笑着说好,“我这是赶了巧,有口福了。”
崔素娘说了两句话便出去了,没多时程箴洗漱完进来,陪着一起吃茶说话。
闻山长将文士善来的事情,全部一一说了,“文士善想要名声,他不屑得到明州士族的名声,想要穷苦百姓的万民伞。我倒不清楚他究竟可知晓府学的困难 ,但他拿项伯明来说事,想将教化不力的名头,安在府学头上,府学不得不去想法子,照着他的想法去做。”
程箴听到项伯明,神色微变,看向了程子安。
程子安始终面不改色,淡然回看程箴。
程箴顿了下,以为自己猜测错了,将那股不安压了下去。
程子安不担心项伯明的事情,事发时,那么多人亲眼所见,随便问问周围的邻居,便能知晓他的德性。
如今项伯明躺在家里要死要活,邻里之间对他的风评就更不好了。
崔家在准备与项三娘子的亲事,礼节周到,任谁都无可指摘。
以文士善的聪明,不可能蠢到替他翻案,项伯明也不值得他翻案。
程子安却并不如闻山长那样以为,若真是如此,那就简单了。
多收蒙童而已,府学拿出一间课室,派出几个先生,多出点笔墨纸砚,出不了几个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