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起来。”亚努什说道。
龙津斯基将亲王的身体托起,然后在他的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刚才外面是什么声音?是那些叛贼又攻城了吗?”亚努什问道。半坐起来后,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舒服了许多,呼吸也顺畅了。
“刚才只是打雷的声音,叛军没有攻城。”龙津斯基说道。
亚努什点了点头。
“我派出去的信使有回来的吗?”亚努什又问道。
在被围困后,亚努什先后向自己的堂弟博古斯拉夫、瑞典国王卡尔十世、弗雷德里克·威廉选帝侯、甚至于病急乱投医地向沙皇俄国也派出了使者请求支援解围。
龙津斯基摇了摇头。一个多月过去了,派出去的使者没有一个回来的。
亚努什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亚努什闭上了眼睛。他不明白,他自己究竟是怎样走到今天这样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境地的。
曾几何时,亚努什·拉齐维乌的名字令所有和他作对的人感到害怕。扬·卡齐米日因为畏惧他的影响力,至始至终不肯授予他元老院的席位,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把立陶宛都军政大权交给自己。
曾经拉齐维乌家族的宴会上,没有一次是少于千人的贵族参加的。每一位应邀的贵族都感到受宠若惊并竭力地挤到自己的面前,只为说上一句阿谀奉承的话。
而在所拥有的财富上,哪怕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以及法兰西的国王都没有自己有钱。拉齐维乌家族的粮仓里堆满了粮食,各个庄园的地窖中,满是一箱一箱的泰勒。无数的公爵、伯爵和议会的议员都是自己的欠债人。
自己是犹太人、新教徒的救世主和保护者。这些在其他国家收到迫害的人都聚拢在自己的脚下,他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信仰并修建了教堂和学校。
可是现在,只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一起都改变了。自己没有了一呼百应的权势,那些曾经宣誓为自己效劳的贵族们一个个地反叛了,留下来的也都是些趋炎附势、志大才疏地小人;拉齐维乌家族可以匹敌一个国家的财富灰飞烟灭,打量的庄园和地产被烧毁和掠夺,府库里的泰勒即以见底,甚至于雇佣兵的薪水和伙食,他也到了难以为继地地步。而那些曾经将自己当做至尊看待的犹太银行家们,也开始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他失败了,失败地彻彻底底。
这是事实,亚努什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他曾经想用共和国这块红布为自己加工一件登基的冠冕,没想到最后制成的却是死亡的外衣。
“如果我当初没有走出那一步……”亚努什又想道。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龙津斯基,给我拿碗蜜水来。”亚努什说道。
龙津斯基有些为难,城堡内粮食都没有,又哪里去弄蜜水?
此时,窗外又传来一声巨响。那不是炮声、也不是雷声。
亚努什猛地又睁开了眼睛。
“龙津斯基,那是什么声音?”
由于声音很杂,刚才龙津斯基听的并不真切。他走到窗口去观察,之间城堡大门的位置洞开,一条由火把组成的火龙从大门内直穿了进来。
“殿下!”龙津斯基悲戚地大声叫道。
亚努什困难地扭过了头。他看着龙津斯基那绝望的脸,明白了一切。
“博古斯拉夫!博古斯拉夫!”
亚努什·拉齐维乌用生命在喊叫着。
“幸好你没有来!至少我们的家族在我故去了以后,还有你。我们的拉齐维乌家族!”
这几句话仿佛耗尽了亚努什所有的气力。他的身子在床上挺了几下,双手不住地痉挛着、痉挛着,最后一动不动了。
龙津斯基轻轻地走到了亚努什的身边,他将亲王的手交叉着放到了腹部。
这时候,楼下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无数皮鞋、马靴踩踏着木制的楼梯。
龙津斯基无动于衷。他只安静地站在亲王尸体的边上。
卧室地门被推开了。米哈乌以及耶日·哈列茨基等骑士闯了进来。米哈乌看着躺在床上以没有了声息的亚努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而耶日·哈列茨基则暗自舒了一口气。
在同盟军中,米哈乌·拉齐维乌这位亚努什亲王的同族极力想保住亲王的性命,萨佩加统领也抱着同样地观点——他认为活着地亲王比死了的更有用。而另外一些人,则极力地不想亚努什再活下去,因为只要他活着,他们就不得安宁。在攻入城堡前,一些大人物就这样授意过哈列茨基上校——他们只要死的亲王。
原本哈列茨基还在担心如何在米哈乌面前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现在,他不用再操心了。
过了几分钟,米哈乌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摘下手套走向亚努什亲王的遗体。
龙津斯基挡在了米哈乌的面前。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侮辱亲王的遗体。”龙津斯基坚定地说道。
“我也不会。”米哈乌看着龙津斯基的眼睛说道。
他来到亲王的遗体面前,用手轻轻地将亚努什的眼皮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