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滚热,宋令枝认真将书信折叠藏在锦匣中,随细软一并带走。
……
雨霖脉脉,青石甬路。
七宝香车静静停在院中,宋令枝扶着白芷的手,轻踏上脚凳。
松石绿车帘挽起,隔着蒙蒙雨幕,宋令枝猝不及防,和一双如墨眸子对上。
那双眸子寒冷阴寒,马车光线昏暗,宋令枝只能依稀瞧见沈砚挺直的轮廓。
周身寒气渐起,冰凉雨珠砸落在手背,泛起阵阵冷意。
宋令枝想都不想,转身就走。
白芷不曾看见车内的人,好奇:“……姑娘?”
宋令枝心口直跳,挽着对方的手:“走错了,这不是我们的马车……”
“——回来。”
极轻极淡的两个字,砸落在氤氲烟雨中,稍纵即逝。
宋令枝背影僵直,落在白芷掌心的素手沁凉,似笼上一层寒霜。
园中静默无声,落针可闻。
簌簌细雨顺着油纸伞往下滴落,偶有几滴,滚落在金缕鞋上。
宋令枝慢慢、慢慢转过身子,那双浅色眸子满是惊恐畏惧。
前夜在书房,沈砚也是这般,无形的压迫笼罩全身。
宋令枝连气息都轻了。
雨还在下,车内寂然,只有书页翻动之声。
沈砚未再朝她投来一眼。
挽着白芷的手早没了温热,宋令枝指尖颤栗。
白芷忧心忡忡:“姑娘,奴婢再让他们套马车来。”
油纸伞高举,白芷欲搀扶着宋令枝折返回檐下避雨。
锦裙轻提,忽听身侧落下低低的一声:“不必了。”
宋令枝忍着心中的惧意,“我坐这辆便是。”
松石绿车帘再次挽起,白芷无奈,只能跟着俯身。
乳缎绣鞋踩上脚凳,眼前倏然横亘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
青灰色长袍,岳栩冷声拦下人:“公子身边不喜他人伺候。”
白芷急红眼:“奴婢只是伺候姑娘的。”
岳栩冷漠无情,抬着手臂一言不发。
宋令枝闻言转首,朝白芷轻摇摇头:“我无事,你随秋雁坐后面的车子便是。”
她如今已知,同沈砚讲理是行不通的,那还不如不说。
……
长街湿漉,七宝香车融在绵绵阴雨中。
宋令枝一身苏绣月华锦衫,鬓间只有一支海棠玉簪点缀。
沈砚就坐在她对侧,案几上的官窑美人瓢供着数枝红莲。
相对无言,马车内悄无声息。
洋漆描金小几上堆着数封书信,宋令枝懒得多理,只盯着那红莲瞧。
花瓣绮丽,许是晨间采撷而下,花瓣上落着晶莹雨珠。马车淌过长街,穿越雨幕。
青缎靠背倚在身后,宋令枝一手抚眉,这些时日她睡得常常不安稳,早先吃的药饵添了安神药材,如今枕着雨声,她只觉困得厉害。
雨落满地,苍苔润青。
手边的诗文翻过,沈砚仰首,视线不经意自宋令枝脸上掠过,又落在洋漆小几上那几封薄薄的书信上,那是宫里暗卫送来的。
眼眸低垂,漆黑眼眸幽深晦暗,让人看不知真切。
前世他和宋令枝,也曾共乘一舆。
彼时还是炎炎夏日,日光一地,蝉鸣聒噪。
皇帝携文武百官出行,恰巧那日沈砚身上的奇毒发作,浑身上下冷得厉害,如坠冰窟。
沈砚对此习以为常,紧抿的薄唇隐约有血珠子渗出,藏在广袖之下的手背青筋直冒,他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只是眸色冷了些许。
随行之人早习惯沈砚这般模样,唯有宋令枝察觉异样,当即打发人去寻太医。
偏生那一日太子身子抱恙,随行太医都在太子车舆前垂手侍立,无人敢离开片刻。
赤日当空,宋令枝顶着骄阳,亲自去请,也不见有太医肯来。无奈之下,宋令枝只好心生他计,打发人去取小手炉,或是冬日用的汤婆子。
日影横空,暑热烦闷,随行之人哪会带上这累赘玩意。宋令枝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有宫人送来。
皇后闻得她在寻手炉,还特地打发人来,让她在外莫要骄奢淫逸,让人看了笑话。
宋令枝气红了眼,转身望向倚着车壁的沈砚。
光影昏暗,沈砚双眉紧拢,单手握拳。意识混沌之际,只闻鼻尖淡淡的花香掠过。
香气渐浓。
宋令枝伸手,小心翼翼环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