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花瓶碎片早已被收拾好,昨日的一切都像是安安宁宁没有发生过一样。
终究也只是好像而已。
江窈回了自己房间,给手机充上电,她能猜到韩苑说的晚上带她出去是要去见江绍林。
为什么会答应……大概也是觉得,沈绎说的没错。
很多东西她改变不了的,只能学会被动地接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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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苑握着方向盘,车厢内一路上都很平静,两人都没有提及昨日的事情。
江窈以为韩苑会再度带她去往某个餐厅,没想到去了市医院里。
住院部17楼的病房门口,光洁干净的走道里寂静到针落可闻,护士推着推车从旁经过,留下车轮滚滚的声音渐行渐远。
韩苑揽着江窈的肩膀,平静道:“进去吧,你爸爸在里面。”
不知为何,闻到消毒水的气味,江窈的鼻尖骤然有些泛酸,哑着嗓音问:“他……怎么了?”
“肺上长了个肿瘤,动了个手术,住院一个多月了。”韩苑的语气很淡,像在谈论天气,只是在和江窈陈述一件对她自己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
韩苑替她按下门把,“你去看看他吧。”
乍暖还寒时节,昨夜刚下过雨,今天一天的天色都很黯淡。
病房内拉着蓝色的窗帘,江绍林平躺在床上,盖着医院的被子,呼吸很沉缓。
江窈站在病床前,看着那张瘦削苍白的脸,本以为会有的愤怒怨恨情绪此刻竟全消散如云烟,留下的只有名为心酸的灰烬。
记忆里意气风发的男人挺拔的背脊在她不知的岁月里悄然佝偻,孤单又清瘦。
江窈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江绍林睡得很浅,听到声响也醒了过来。
咳了两声,看到江窈的身影,江绍林还恍惚了一阵,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江窈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三年,他知道她是怨着他的。
深更半夜回到家里,他也会习惯性地打开她的房间帮她关灯,可望进一室的黑暗里,他才惊觉,那个软弱娇气的小姑娘已经离开了他。
那段时间,江绍林独自一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时常也会想起以往的时光。
江窈从小坏毛病很多,和别的小朋友偷偷玩打火机差点把房子点着,被他教训了一顿后还觉得自己委屈比天还大。
很傲的性子,不可一世,却带着鲜活的色彩肆意涂抹他的生命。
初为人父,他前半辈子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冷眼,只想让自己的女儿乖巧温顺,以后少在社会上碰壁被人欺。
江窈的性子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他只得一点点教会她向世俗妥协。
很可惜的是……他似乎用错了方式。
以至于一个父亲,却被自己的女儿怨了恨了十多年。
失败透顶。
待回过神来,江绍林喊她:“江窈?”
江窈垂下眼,用衣袖擦了下眼睛,才回答道:“嗯。”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江绍林直起身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江窈一遍,多日未见,小姑娘已经长大,五官精致又明丽,一双眼睛很像他。
江绍林沉吟半晌,才低声开口:“过的好不好?”
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并没有到来。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江窈的第一感受竟然会是难过。
为什么难过,是因为他生病了,还是因为她狠心抛弃了他三年。
江窈吸了下鼻子,“挺好的。”
江绍林没说其他,絮絮叨叨地缓声问了她很多问题。
“钱够不够花?”
“成绩怎么样?”
“和同学关系还好吗?”
“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
“……”
江窈压下心头那股冲动想哭的情绪,一一回答了江绍林。
两个人表面上的情绪都很平静,就像是小时候父亲与女儿每日睡前细心的交谈。
江绍林问了她很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问完了问题,沉默片刻,江窈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江绍林似乎还想挽留什么,张了张唇,话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好……”
江窈打开病房的门,听到江绍林在身后喊她,“窈窈。”
江窈脚步一滞。
大抵是生病,江绍林的声音显得沧桑无力,却听得出来,他在很尽力地对她说:“对不起……”
江窈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几乎是以一种逃跑的狼狈姿态关上门离开了病房。
韩苑坐在走道里的长椅上等她,送江窈回了家,她还得去公司加班。
江窈下了车,平静地跟韩苑说了拜拜,望着她的车远去在车流之中,才缓缓迈开步子走进小区里。
她低着眼走路,心不在焉地刷了门卡,满脑子都是江绍林的身影和韩苑在下车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昨天是你爸爸生日。”
江窈脚步有些飘忽。
她好像从小到大傻事做尽,几乎没做过几件正确的事情。
眼泪朦胧了视线,江窈走得不稳,撞进一个满是清冽气味的怀抱里。
一抬眼,沈绎站在她面前,单手扶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轻柔地抚去她的眼泪。
他看着她,神情无奈且温柔,“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