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围响起的议论声,任世仁眼神慌乱地上前一步踢了踢滚到自己脚边的家丁,色厉内荏地训斥:“你们这么没用要你们干什么?!”
温温和和地接过摊贩递给自己的糕点,裴长卿摸了摸温度之后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把刚刚的话还给你,谁叫你碰见的是我呢。”
咬牙切齿地瞪着自顾自开始整理衣摆的裴长卿,任世仁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随后就要转身离开。
满脸好笑地看着任世仁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裴长卿刚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了拐角处那面极为眼熟的旗帜。
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扭头就走,裴长卿上下抛着手中还算温热的糕点想了想,随后转头对一直看着自己的摊贩微微点头致意:“今日之事,辛苦老板了。”
“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连忙对裴长卿摆手,摊贩一脸畅快地小声说道“今日姑娘帮我们大家教训了这任世仁,大家感谢姑娘还来不及呢。”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裴长卿转头看了看逐渐变得安静的街道,目光在两旁的房顶上打了个转之后重新回到摊贩身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那敢问老板,这任公子平日里欺压百姓,为何没有人上报官府?”
“哎哟我的姑娘哟。”脸上顿时摆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摊贩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苦着脸叹息“以前还有人上报过,但是都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啊,更何况……”说到这儿摊贩突然面露恐惧,目光直直地瞪着裴长卿的身后,打着摆子摇头不再说话。
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任世仁”这三个字,裴长卿见状也不再为难摊贩,干脆略微一福身随即向着正冲自己的方向缓缓行进的马车慢慢悠悠地溜达过去。
刚走出两步衣袖就被人拽住了,裴长卿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就见原本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等着买糕点的那位大娘拉住了自己,冲自己连连摇头甚至还把自己往道路的两边拖。“您这是……”顺着大娘的力道走了两步,裴长卿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问道。
拼命地打手势示意裴长卿把声音压低,大娘先是看了看已经可以看到轮廓的那辆马车,随后凑到裴长卿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是监察院院长的马车,快让道儿,快让道儿。”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陈萍萍会出现在这里,裴长卿探头看了一眼在看清楚迎面而来的到底是谁之后仿佛像是被定身一样站在原地的任世仁,随后摸摸鼻子默默的往任世仁的方向走了几步。
马车最终停在了任世仁面前,而此时原本充斥着叫卖声的街道现如今变得极为安静,只能听见似乎不远处的树上有鸟儿在啼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和整条街道都格格不入的马车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所有人也都在疑惑着为什么这个时候陈萍萍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陈萍萍正在用手帕擦去自己额角的最后一滴汗珠,又整了整衣冠之后,这才敛去了自己眼眸中一直酝酿已久的风暴,随后用手指敲了两下轮椅扶手。
“哒哒。”
听到两声清脆的声响之后,影子沉默不语地走上前就站在马车旁边盯着浑身僵硬的任世仁,随后面无表情地清了清嗓子。
像是突然被影子清嗓子的声音叫回神,任世仁浑身猛地一哆嗦之后“噗通”一声拉着一直扶着自己的家丁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对着马车里的陈萍萍问好:“见,见过陈,陈院长。”
马车里顿时传出一声轻笑,陈萍萍原本不带任何情绪的笑声在任世仁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厉鬼要前来索命一般的恐怖。他在这个时候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是一位王公子第,曾经还吹嘘过即使见到陈萍萍他也不会怕,只会站着和他理论。
直到现在任世仁才明白,原来这种恐惧,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恐惧。
倒是听说过任世仁的那些丰功伟绩,陈萍萍坐在马车里用手撑着自己的头,不紧不慢的又敲了两下扶手之后才缓缓开口:“任公子好大的脾气。”
被陈萍萍略带沙哑的话语吓得一哆嗦,任世仁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我我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陈院长,我是冤枉的!”
马车的帘子被影子缓缓拉开,陈萍萍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半张脸都隐藏在马车的阴影里,陈萍萍眯起眼睛看着满脸恐惧的任世仁,慢条斯理地问道:“冤枉?”
“对对对,我是被冤枉的。”像是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一样,任世仁迫不及待地解释道“我只是和我家夫人发生了些口角,并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已经回过神来的任世仁跪在地上对陈萍萍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双手作揖不断地对陈萍萍告罪。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陈萍萍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满脸陪笑的任世仁,随后转移视线看向了正挑着眉一脸狐疑地瞪着任世仁的裴长卿。
感觉到陈萍萍的视线之后迅速抬头,裴长卿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指了指陈萍萍。
明白了裴长卿的意思,陈萍萍收回视线吩咐一直站在一旁的影子:“去给街上每家送三两银子。”也没有问是为什么,影子回过头和跟上来的两位黑骑一起,拿着大布袋子沉默不语的在每家商铺前放了三两白银。
在经过任世仁身边的时候,影子故意停下了脚步,虽然依旧目视前方但是放在短刀上的手却微微一动。带有明显的威胁意味,影子故意在任世仁惊恐的目光下用大拇指微微顶开了刀柄,用刀刃的反光晃了一下任世仁的眼睛。
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然而还没等这抹得意消散,影子就对上了裴长卿略带调侃的目光。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现场抓包,影子僵着一张脸走过去故作镇定的往裴长卿手里塞了一两银子,硬邦邦地解释道:“这是院长给你的。”
先是愣了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裴长卿先是对着影子一挑眉毛,随后转头对着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陈萍萍笑弯了眉眼,无声的摆出口型:“谢谢院长大人啦~”
原本阴沉的脸色在看到裴长卿的笑容之后瞬间柔和,陈萍萍并不意外的感觉到原本在听到裴长卿被欺侮的消息后内心翻涌不息的暴戾在一点点的消散。
仍旧冷着一张脸,陈萍萍盯着正梗着脖子看着自己的任世仁,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而你当街欺侮的那个人是你夫人?”
早已是汗流浃背却不敢起身,任世仁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裴长卿捏断的手腕仍旧在传来一阵又一阵直达天灵盖的疼痛,并没有听清陈萍萍的问题。
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恍恍惚惚的任世仁,今日特意被陈萍萍拉出来的七处主办从马车后绕出来,举着烟斗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猜到了陈萍萍的用意,这位以用刑而闻名整个监察院的方七方主办嗓音嘶哑地说道:“院长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瞬间让任世仁有种自己已经身处监察院地牢的错觉,他连忙把目光放到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身上,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浓重的血腥气息。
而此时,原本还能够听到的鸟叫声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原本就寂静的街道此时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一丁点声响。
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已经让陈萍萍帮他预定好了监察院的地牢,任世仁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刚刚陈萍萍的问话,深吸一口气后强压下内心不知为何突然蔓延开的惊恐,解释道:“陈院长,虽然这位姑娘确实还未入我任家的门,但是我对这位姑娘已经心生爱慕,并且这位姑娘也同意了……”
解释的话语在陈萍萍冰凉的目光的注释下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销声匿迹,任世仁连摸都不用摸就知道自己的背后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完好无损的那只手在身侧微微捏紧,任世仁张了张嘴,有些磕磕绊绊的接着说道:“所以,所以陈院长这是误解了我。”
“我怎么不知道,你拽着老娘的头发让老娘给你做通房,就是你对我心生爱慕了?”完全就把任世仁的解释当成了天大的笑话来听,裴长卿咂咂嘴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扬声问道。
一回头就看到溜溜达达的走出来的裴长卿,任世仁先是咬着后槽牙忍住现在就想扑上去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掐死的冲动,厉声斥责道:“见到陈院长还不下跪,你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跪下!”
愣是被任世仁这句话气的笑出了声,裴长卿干脆停在原地转着手里的糕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在余光中看到了陈萍萍微微摇动的手指。
知道陈萍萍现在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出手,裴长卿只能是摸摸鼻子咽回去了自己刚刚想要嘲讽对方的话,后退一步冲陈萍萍晃了晃脑袋。
看着裴长卿并没有如自己所愿上前跪下反而还后退了一步,任世仁微微垂下头有几分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现在他求之不得裴长卿对陈萍萍不恭敬,这样他任世仁就有充足的理由来教训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