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姑娘没在?”
魏廉走进去,坐到堂屋方桌旁一张椅子上。
“回爷,姑娘和三姑娘约了几家府上的姑娘走百病去了。”
桂嬷嬷恭恭敬敬,态度不卑不亢。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魏廉微微蹙眉。
“过年街上人多,姑娘头一年在城里过年,看什么都新鲜,过了年姑娘出阁了,做了人家媳妇,就没有这般自由了。”
桂嬷嬷过年家去了几日,担心两个丫鬟年轻不晓事,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提早回来,姑娘这个时辰还未回府,她心里惦记,魏廉责怪,少不得为姑娘分说。
静默一会,魏廉说:“我记得昭儿小时候病很重,她这些年多亏你照顾。”
桂嬷嬷苦笑了下,当爹的,女儿长到十五岁才想起问,耷拉下眼皮,“小姐怀昭姐时,心情不好,整晚睡不着觉,因此昭姐出生胎带身体弱,在乡下时,不知道有多少回夜里喘不过气,憋得脸色发青,奴婢怕昭姐一口气上不来就……”
说到这里,桂嬷嬷声音哽咽,“奴婢怕对不住小姐。”当年主仆二人多少个夜里不能安睡,魏昭咳喘,自己搂着她流泪。
魏廉低头不语,一时间屋里很安静。
桂嬷嬷口中的小姐,是她的主子严氏蕙卿,后来嫁入魏家,成了魏廉的夫人。
许久,魏廉低声说;“蕙卿她很恨我吧!”
不然不会扔下不到一生日的魏昭,走得决绝。
桂嬷嬷突然抬起头,“三爷,小姐当年心里有多苦,只有奴婢知道,小姐跟爷成婚才刚一年,整个心都系在爷身上,自然受不了爷有别的女人。”桂嬷嬷叹口气,“奴婢劝过小姐,可小姐死心眼,奴婢多一句嘴,爷不管有多少女人,但像小姐这样真心对爷,不能再有。”
魏廉神色黯然,良久没说话,当年的放手,那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魏廉惆怅,“她还好吗?”
“好。”
灯下,桂嬷嬷一丝欣慰的笑容。
魏廉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现在一妻二妾一通房,两儿两女,还时常感到孤独。
“昭儿她也怨我这个父亲是吗?”
魏廉不敢看女儿那张脸,太像她了。他恨她,更恨自己。
桂嬷嬷淡淡地语气,“昭姐离开魏府时还小,不记得府里的人和事,甚少提起。”
不是甚少提起,而是魏昭从来不问,她病重躺在床上,只叫嬷嬷,桂嬷嬷想起那个小人儿就心酸。
魏廉呆坐不知多久,站起身,缓缓地朝门外走去。
走出堂屋,魏廉刚下台阶,看见魏昭的身影,走进小跨院,父女走了个碰头,魏昭走到跟前,退过一旁,给魏廉让路,恭敬但疏离地叫了声,“父亲。”
魏廉站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女儿跟他之间太陌生,他不了解她,顿了下,“你不久就要出嫁了,你舅父哪里告诉了吗?”
“我派人告诉舅父了。”
魏昭平淡地说。
“你舅父说什么了吗?对你的亲事可满意?”
魏廉看着她问。
“没说什么?”
魏家嫁女,严家人能说什么,魏严两家早已断了关系,父亲想说什么。
“听桂嬷嬷说,你吃了一些苦,你小时候哮喘之疾,现在还时常犯吗?”
“九年前,我遇见一个江湖郎中,他看我可怜,给我开了几副药,吃了后再也没犯过。”
魏廉突然看她的眼神变了,“这么说进府时你是假装病弱?”
“是。”
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魏廉便有些恼,冷笑,“原来老太太都被你愚弄了,你装神弄鬼的又是何居心?”
魏昭看着这个所谓父亲,微微一笑,“父亲问我是何居心,先问问父亲和老太太接我回府是何居心,我不装神弄鬼,现在早成了燕侯妾室。”
魏廉心一堵,父女间没有信任,也没什么父女情,有的只有利益和算计。
老太太的意思魏家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凭燕侯挑那个做妾,三个魏家女,以魏昭最为出挑,但魏昭做燕侯正妻确实不够资格,他忍不住问;“燕侯聘你为妻,也是你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魏昭嗤笑一声,“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父亲太抬举我了,至于燕侯是什么想法,我却是不知,我本来没想过嫁入侯府。”
她明明有祖母和父亲说自己是孤女,魏廉忍不住心底的怒意,“孤女?你把我这个父亲置于何地?你还当我是你父亲吗?”
“你生下我。”仅此而已。
父女间成了陌路人,魏廉苦笑,“你真像你母亲。”
魏昭神情淡淡的,“不然我也活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