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环这话一说,李从璟身边的亲卫全都拔刀出鞘,这些人都出自从马直,作风向来彪悍,这一拔刀的动作都分外整齐,气势凛凛。
这边一拔刀,李绍城虽然隔得稍远,并不十分清楚他们的对话,但他拔刀的动作,几乎跟李从璟身边其他亲卫同时。李绍城刀出鞘,军令便传出:“锋矢阵!”
令旗动,七百马军迅速变阵。
显然李环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李绍城这边一动,他身后一人,摸出腰边的号角,扬天就是一阵猛吹。低沉的号音响起,安义军军营立即躁动起来,五百安义军军士,在各自都头队正的喝令下,开始往营外集结。
这梁子山下,火药味瞬间燃起,凝重的肃杀之气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冲击着这片天地。
两边的人刚一照面,便如同有深仇大恨,拔刀相向。战斗,一触即发。
这种事要放在治世,简直就是耸人听闻,但放在乱世,尤其是这个藩镇林立,节度使各自为政的时代,便再也正常不过。
梁子山上,山寨大门临道而建,大门边有望楼,视野开阔,楼上有人。
为首一人扶栏而立,四十岁上下,面硬如铁,着皮甲,披大貂,这便是梁子山大当家陈致远。在陈致远身后,站着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汉子,两撇八字胡,环保双臂,此人名孙百工,梁子山二当家。
“大当家,他们这是要打起来的架势啊!”孙百工显得有些焦急,“你就不管管?”
陈致远指着自己脑袋,一本正经的问孙百工,“我脑子像是被驴踢了吗?”
“这,大当家开什么玩笑!”孙百工讪笑。
陈致远的目光重新投向山下,“既然我的脑子没有被驴踢,我为何要去管他们?”
“可,他们是来招安的啊!”孙百工着急道。
“老二,回头你让人给你看看,我看你的脑袋倒像是被驴踢了。”陈致远道。
“……”孙百工。
陈致远指着山下对峙的双方,对孙百工道:“你看清楚了,他们是官军。我们是什么?在他们眼中,你我都是山贼。要山贼去劝官军的架,你怎么想出来的?”
孙百工满脸羞愧,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又道:“那大当家,我们怎么办?”
“等。”陈致远道。
“等?”孙百工不解。
陈致远问道:“知道小娘子待嫁的时候,唯一要做的事是何事吗?”
孙百工道:“何事?”
陈致远道:“等。”
孙百工不解道:“等?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致远道:“你还没弄明白吗,现在你我就像是待嫁的小娘子。而外面是两个打算强抢民女的土匪。我们能做的,就是等。等他们中间有一个赢了,我们就跟他走。”
孙百工不乐意道:“这也太窝囊了!”
陈致远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孙百工仔细想了想,“唯一还有的选择,就是帮着其中一方打赢,然后我们跟他走。”
看到陈致远的眼神,孙百工立即补充道:“当然,这是脑袋被驴踢了的家伙,才会做出的选择。”
陈致远叹道:“所以说,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既然如此,你还烦恼什么?”
说罢,陈致远也不再站在望楼上,转身漫步下楼。孙百工又望了山下几眼,似乎有些念念不舍,但还是跟着走了下去。
第43章 百战安义(二)
李从璟简直要被李环不加掩饰的张狂气乐了。
没被气乐过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感受的,但明白过的人,一定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因为那时候你会发现,你面前的人实在是愚蠢至极,愚蠢得让你后悔跟他生在同一个世界。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愚蠢还要你来买单。因为你并不愚蠢,所以你不能像他一样,去做那些同样愚蠢的事。
李从璟不惮对安义军动手,但就这么动手,必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是他的风格。
但要李从璟咽下这口气,他却是怎么都不肯干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李从璟发现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于是他决定,眼前这支看起来不错的军队,他一定要把他们收编!
不如此,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安义军,李继韬……李从璟心中已经有了怒意。
“扎营。”李从璟向来不会废话,所以他没有对李环放出狠话,也没有说一些高大上的官方言辞,来给自己台阶下,他简单直接的传达下了这条军令。
于是,军令被毫不拖延的执行。
李从璟拍着张小午的肩膀,以表示对他刚才所作所为的肯定,然后又道:“下次记住,战士的刀一旦出鞘,就必须饮血。所以,不要动不动就抽刀。”
百战军开始扎营。桃夭夭的面色却不太好看,她向随行的丫鬟要了一杯水,低着头缓缓喝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李从璟忽然有些同情桃夭夭的贴身丫鬟,因为长途行军,这小娘子背上还要背着一个大水囊。所以她没有办法穿花枝招展的衣裳,只能着一身劲装。
本着人权主义精神,李从璟决心提醒一下桃夭夭,所以他对她好声好气的说:“随军有水车,你没有必要让你丫鬟背着那么大一个水囊的,多累,你让她放下来。你要喝水,可以让她去水车接水。”
桃夭夭抬起头,长发依稀遮住了她的眼睛,这让李从璟只能去看她的嘴唇——他总不能盯着人家的眼罩看,但桃夭夭的嘴唇实在过于红艳了些,并且小巧精致,带着一种天然的妩媚,这让李从璟觉得,盯着人家这么性感的地方看,似乎也不大礼貌。他不是君子,但他也不是一个浅薄的人,所以他有些尴尬。
好在下一刻,那两片动人的嘴唇动了,声音从里面飘出来,“我只喝自己带的水。”
樱桃小嘴固然好看,但话却难听了些。不等李从璟说什么,桃夭夭忽然接着道:“我要上山一趟。”
李从璟立马回过神,纳罕道:“为何要上山?上山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