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董璋大怒,他冷哼一声,“李从璟,你还是莫要嚣张得好,本使早已令大军和附近镇军四面合围,你跑不掉了!”
“哦?意思就是说,董将军身后,还真只有百骑,并无大军跟随了?”李从璟揶揄道,“本使先前就奇怪,这大雪阻路,你是如何半日从怀州赶到长和的。现在想来,便只剩下一种解释:董将军并非是率大军来收复城池,只不过碰巧在这附近,如此才能火速赶来吧?如何,得知本使只率了三百多人到长和,董将军便想以一己之力,吓退我三百将士?”
董璋一愣,脸色已变,正要说什么,李从璟已是继续道:“也对,按理说三百人是不可能攻城的,想必董将军也猜到本使此行,是别有所图。长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还算富足。”
“所以董将军猜测,本使此行,为劫掠而来。既然是劫掠,必然速来速走。董将军不甘心本使拿了好处就走,这便火速赶紧追过来,想要吓吓本使,让我乖乖放弃财货,只身逃离。如若不然,你身边岂会只有这些亲卫亲兵?”
说完,李从璟哈哈大笑道:“董将军,不知本使分析的可有道理?”
听罢李从璟所言,董璋脸色一阵变幻,他本想在气势上压倒李从璟,不曾想被李从璟三言两语说透他的行动,自己这些人早被他唬住,哪还有半分压迫气势可言?
不过想让董璋就此认输,那显然不可能,他阴沉着脸道:“李从璟,别说得好像你占了多大便宜一般!如今你身后不过百余人,并不比本史多出多少,我看你倒是年轻得很,就是不知你武艺如何。若是你死在本史马槊之下,纵然你能猜透本史用意,又能如何?”
说着,董璋杀心已起。他这话说得确实不错,听了他的话,其身后亲兵,气势果然大涨。显然,对董璋的战力,他们还是颇为有信心的。
士气不仅是军之魂,更是战之魂。士气高昂,战力倍增,士气低落,则不堪一战。所以董璋和李从璟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提升己方士气,打压对方士气。因为他们兵力相差不多,士气便成了此战胜负的关键因素。
见董璋取下马槊,李从璟再次大笑,笑声住而讥讽之声起,他道:“董将军踏雪远道而来,还有多少力气?百战军却已在长和候之久矣,精神抖擞,气力饱满。疲敝之师,不击堂堂之阵。董将军莫非不识兵法?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贵军雪地行军,不知已走了多远?”
说着,李从璟抄起马槊,指向董璋,嘿然道:“而且,董将军岂不闻,本使曾于魏州城外斩张朗?这三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可是本使最拿手之事!”
一语落下,已再不给董璋说话的机会,大喝一声,驱马而前,“君子都,杀!”
第63章 给我砍死他
董璋不比段振林,如果李从璟在后世时,历史学得稍微好一点,就会知道,董璋也是在史书上留名的赫赫人物。所以无论是智商武力,还是运气,董璋都非段振林这样的无名小卒可以相提并论。
李从璟纵马跃出,气势不可谓不强。但董璋明显也不时吃素的,不可能被李从璟几句话震慑住,因此也大吼一声,挺马提槊,迎了上来。
李从璟心里却知道,君子都虽强,但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他方才说得嚣张,实际上毕竟君子都昨夜有过一场血战,又没时间作休整,实际战力打了多少折扣不言而喻。所以李从璟也明白,此战之关键,还在于董璋身上。只有擒贼擒王,才能稳操胜券。
骑兵对骑兵的冲杀,无非两种方式。一种是直线冲阵,穿透敌阵之后,再调转马头,进行下一次冲阵,包括后世很多抗战片,都采用这一模式;另外一种,技术含量相对较高,是双方拼到一起之后,不再分开,一边纵马奔驰,一边马上厮杀。
眼下情景,君子都和董璋亲卫都是精锐,冲杀到一起之后,便成了第二种模式。
李从璟眼睛一直盯着董璋,他发现董璋也盯着他,看来方才他是把董璋气得不轻,董璋想要过来直接收拾他了。
见此情景,李从璟索性大喝一声:“董璋那厮,纳命来!”话说完两人已经当面碰上,你出槊我亦出槊,瞬间战到一起。
两人心中都有谋划,就是要第一时间拿下对方,是以距离相近之后,两人都不曾想防守,而是抢着进攻。这一下,两柄马槊直直前刺,锋刃直指对方咽喉。
李从璟以为自己够快,但没想到董璋丝毫不比他慢,他的锋刃到对方咽喉时,对方锋刃也刺破空间,到了眼前。李从璟不敢大意,连忙躲闪。
搏杀之术本有相通之处,很多地方其实连招式都一样。李从璟和董璋两人,攻击招式一样,都是最直接最狠毒的招式,这会儿连闪躲的动作都无二致。
两人侧身偏头,两马交错,两人又几乎是同时收槊,狠狠横斩向对方。不出意料,两杆长槊在两人眼前相遇,一声脆响,火星都要蹦进两人眼里。这一下两人都是用了大力气,并无半分保留,可谁也没能从力道上压倒谁。
战马交错而过,李从璟当然不死心,转身甩槊。又是同样的招式,两人都不想两伤,是以攻势被相互拆解掉。
这一触乍分,两人谁也没奈何谁,提缰控制战马,两人又杀回来,都是红了眼睛,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下去。
于李从璟而言,董璋是他在这个时代,单挑过的最为生猛的角色,上次杀张郎时,相隔二十来步,一箭一槊,两人都不带照面的,算得上是李从璟放冷枪。但是这回不同,正面对刚,实打实拼得是搏杀之力。
李从璟还好一些,年轻气盛,一击不成便想再来。董璋就不同了,此时他虽然面上仍有杀气,也确实有杀心,但他同时也分外惊愕。如今他董璋已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多少次死里求生拼出的一身杀人术,竟然没能奈何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小子,他如何能服气?
如果董璋知道李从璟还不到二十岁,真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心境。
两人这回相遇,就没再分开,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同时也是险象环生。十来个回合之后,董璋没怒,但没有取得明显效果的李从璟,却是首先怒了。
“妈的老子这一年来谁没杀过,从来没有纠缠这么久的,你一个老不死的小小刺史,凭什么抵挡老子这么久?老子可是有大抱负的人,你个小老儿,弹丸之地的小刺史,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嚣张?”李从璟心里想着,怒气愈发大了,浑然不觉其实他的这个念头,已经比董璋嚣张太多——刺史也比他现在淇门镇江的级别,高了很多。
但李从璟毕竟年轻,人年轻时,注定是如风似火的。
“喝!”李从璟一声猛喝,猛然一发狠力,将董璋斩来的马槊狠狠荡开。而后双腿用力蹬在马镫上,力从脚底生,身子借势挺起两分,然后一槊狠狠拍下。
也亏得他座下战马是匹好马,这才没有腿软,李从璟这一下竖斩,威势非同小可,董璋也不敢托大,横举长槊去挡。他看李从璟力用得狠,心中已是暗笑。
在董璋看来,力大势沉,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势力用尽之后,出现的前后衔接空挡。有了这个空挡,董璋就有信心一举重创李从璟,从而拿下这场战斗。
“到底是年轻啊,缺乏经验,免不了意气用事。”董璋心想。
但是当李从璟的长槊拍在他手中马槊长杆上时,董璋立即心道一声不好。他本以为,他已经足够重视李从璟这一击,是以力气用得很大,但是没想到,李从璟这一击的威势,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击之下,董璋虎口巨震,长槊险些脱手!
这怎么可能?董璋心中在喊。待他好不容易,重新握稳长槊,李从璟已是再次一槊拍下来!
李从璟目光如火,长槊举起、拍下,举起、拍下,举起、拍下……没有再换其它招式,就是一次次重复这样的拍击。他心中怒火如浪,力气也是越来越大。如惊涛拍岸,后浪赶前浪,一浪比一浪狠。
这一刻,李从璟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
他看到董璋手中的长槊一次次震动,看到董璋举起长槊的手臂,被自己一次次拍下,他看到董璋脸上越来越密集的汗珠,看到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看到他死死咬紧的一口……大黄牙,李从璟就像一个被女盆友暗示的初哥儿,力气一次次大了起来。
每拍击一次,李从璟就要大喝一声,然后是金属的撞击声,别有一番节奏。
举起、拍下,举起、拍下,举起、拍下……李从璟感觉自己像是在拍蚊子,他好像又回到了后世童年时,拿着一把苍蝇拍,在家里到处拍蚊子时的场景。
于是他又欢乐起来,手里的动作就更加凶狠。
如果董璋知道李从璟心中所想,知道自己被想成了蚊子,一定会气得吐血三升,直接昏过去。
现在,董璋是心中有苦说不出,他根本没有余力反击。李从璟的战术招式,在他看来简直愚蠢之极,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方法,效果真是他娘的好。
终于,李从璟的状态达到顶点,他再一次高高挥起长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