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懿压抑住心里的患得患失,也不愿去想那变幻莫测的未来,因为至少此时此刻,她是极为幸福的。
这一夜,明明漫长,却又悄然而逝。
三日后的清晨,金秋的凉意悄无声息的侵入天子脚下的京城之际,位于城东玄武大街的的晋王府门前,一匹快马破风而来,疾风劲草般停在了晋王府大门前,马背之上的段崇南抬眼看了一眼晋王庄严而宏伟的门檐,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踏上了王府门前的大理石台阶。
守门的侍卫归属麒麟卫,见是段崇南便抱拳行礼。
未几,王府的管家得知段崇南赶到便迎了过来,行礼的同时问道,“世子爷这般早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段崇南抬手道,“不必多礼,不知晋王殿下何在?我有要事要禀告晋王殿下。”
管家道,“晋王这个时候在书房,世子爷请随我来。”话落便转身头前领路,穿过前院,长廊,直奔中院的书房。
彼时,另一道身影正从王府后院的某一间偏院往中院而来,正是身份与打扮皆已焕然一新,如今已成为晋王侧妃的苏菀。
苏菀一袭深蓝色束腰宽袖华裳,梳成已婚妇人的朝云髻,弁金叉,着金履,一应制式虽不能与王府正妃相提并论,然而却也今非昔比,焕然一新的打扮让相貌本就精致的她看上去高贵典雅。
只是此刻,那张高贵的面容上全无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满目冷然。
苏菀身后跟着眉儿,今日是她成婚的第三日,按照惯例,是可以回家省亲的,苏菀虽是侧妃,却也不想失去这个回家的机会,便打算去向晋王明岑争取。
一仆一主二人前脚踏上从侧院通往中院的长廊时,抬眼就见一身形挺括,气宇轩扬的身影从正门而入,直奔中院正屋,眼睛瞧也未曾往两边瞧一眼,自然也没有留意到长廊上的苏菀与眉儿两人。
可是,看清那人的面目时,苏菀却怔住了。
是段崇南!
镇国公府世子,身兼三千营卫指挥使身份的段崇南,在晋王明岑大婚后的第三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晋王府。
眼睁睁见段崇南大步流星直奔中院主屋,苏菀驻足片刻,忽然朝身后的眉儿道,“眉儿,你到角落去候着,若是管家出来了你便避开他,在此处等我。”
眉儿不明白苏菀有何用意,不过苏菀既吩咐了,她就只能照做,便轻轻颔首,“是。”话落便放轻脚步跟在苏菀后头,一直到了中院外的长廊,眉儿侯在了角落处,苏菀则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向正堂靠右的书房。
彼时,书房内,明岑正端坐于书案前看着书案之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书册。
成泰帝在明岑大婚那日送来贺礼的同时也带来了圣谕,命明岑统管工部,大婚休沐十日,十日之后便要去工部监管。
工部尚书明白圣上之意,便于今日一大早带着工部的一应簿册送进晋王府,美名其曰让晋王殿下尽快熟悉工部一应事务与官吏。
此刻,明岑正是在看工部送过来的书册,菱角分明的面孔盯着一本书册看着,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半点情绪。
忽而,管家在门外报,“王爷,镇国公府世子段崇南到了,说是有要事要禀告王爷,不知王爷是否愿见?”
明岑闻言一挑剑眉,当即道,“让他进来。”
未几,段崇南便带着一身匆匆而来的清晨的秋凉踏进了书房内,见明岑这会儿正端坐于金丝楠木书案前,便抬手行礼,“属下段崇南见过晋王殿下。”
明岑施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见段崇南的眉眼处隐有风霜,朝门外道,“管家,先下去罢。”听到管家的脚步走远之后,明岑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段崇南身上看了一眼,随即落回身前木案之上的书册上,一边翻看着一边漫不经心道,“大清早的这般急冲冲的赶过来,有何要事?”
段崇南此刻,却并无方才在王府大门前的急切,他垂着眸,似在斟酌着用词,直到感觉到晋王隐有一丝不耐时,段崇南抱拳道,“殿下,山东安顺府那边传来了消息,有人正在打探周觉将军的底细。”
明岑手里翻书的动作一滞,片刻后,他放下手中书册,微微眯了眯眼,随即抬眸朝段崇南望来,眼中掩着一丝阴郁,声音不怒自威,“你可查清是什么人?”
段崇南心头一凛,低着头道,“回殿下,这批人行迹隐蔽,行事极为谨慎,而且目标只为周觉,我不敢让他们打草惊蛇,但属下想,行事如此小心,又直奔周觉背后的核心势力,只有可能……是东宫的人。”
话落,段崇南忽而抬头,朝明岑道,“殿下,周觉极有可能已进入太子的眼中,武安侯李缜已是太子的核心幕僚,如今我们不知他手中究竟有何底牌,可是,他们既已查到了周觉的老家,必然是已生警觉,咱们是不是该小心防备,早做打算?”
明岑一时并未开口,偌大的书房之内一片沉寂,沉寂到让段崇南心头直跳时,明岑翛然道,“段崇南,三年前你是如何向我保证的?你可知……父皇让我掌管工部是何用意?”
段崇南心头一凛,连忙双膝跪地,“属下知罪!还请殿下恕罪!属下也实在未曾料到李安还有一子,且此子心机深沉,手段非凡,之前屡次从我手中逃脱,如今更是成为了我们的心腹大患!”
“你既知道,当初为何不能斩草除根?”
明岑道,“父皇让我统领工部,而非至关重要的户部与吏部,摆明了就是告诉我皇位与我已无缘,而是我那太子哥哥的。倘若他不知道李安之事,我们或许还能兄友弟恭,可如今,他的势力已渗透到了山东安顺,若是让他找到了李安之死的证据,别说周觉,还有你镇国公府,以及我晋王府,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旦被他连根带起,就再无翻身之日了!我苦心多年的经营,便也枉为了。”
段崇南听着明岑责怪的语气,心头一沉,默然不语。
明岑见段崇南不发一言,知道此刻多说也已无用,当下要做得的是早做防备,更何况段崇南是他忠心且得力的助手,他也不能太过责备,以防如今已小有势力的镇国公府起异心。
想着,明岑深吸一口气,从书案前起身,越过书案朝段崇南而来,一边道,“罢了,如今也不是追责的时候,你的人既已察觉到了他们的举动,便也是我们防备与反击的时机。你心中有何对策?”
听出明岑话里的用意,段崇南紧张而沉重的心绪稍缓,他心头一转,抬头朝明岑道,“回殿下,属下心中确实有所想法……”
话落未落,却见明岑突然抬手打断了他。
段崇南心生疑惑,就见明岑这会儿正对着他,目光所向之处,却是左侧门窗,段崇南跟着回头望去,瞥见门窗外依稀有一道身影正伫立在那儿,段崇南心底一沉时,就听明岑阴冷的声音筱忽响起,“何人在外头?出来!你若不想死的话!”
门外毫无动静。
一阵叫人心悸的沉寂在书房内蔓延时,明岑悄然移步正欲出房门。
就在这时,门外的一道纤弱的身影悄然而现,伫立于书房门檐之下,紧接着,苏菀温软如玉的嗓音筱忽而起,“殿下莫怪,妾贸然过来是想询问殿下回家省亲之事,不料殿下正在与人商议要事,妾不敢打扰,不想还是惊动了殿下。”
看清来人竟是他的侧妃苏菀,明岑有一瞬间的惊讶,继而收敛情绪,微沉着脸道,“你听到了什么?”
苏菀对上明岑逼问的视线,面色从容而淡定,“该听的,不该听的,妾全部听到了,”话落,眼见明岑就要沉了脸,苏菀又道,“不过,比起殿下问我听到了什么,倒不如问我有何帮助殿下的良策?”
明岑显然未曾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面上有一瞬间的怔楞,“你此言何意?”
苏菀面不改色,“我方才若是未听错,殿下是想对付武安侯李缜?倘若我说,我有办法帮助殿下对付武安侯李缜呢?”
此时此刻,明岑面上的神情变化莫测,怔楞,错愕,最后演变成了一丝惊喜与趣味,他惊疑不定的盯着苏菀,也注意到苏菀与之前所见的全然不同的装扮,彼时在他眼中竟是意外的惊艳。
沉吟片刻,明岑忽然朝跪在一旁的段崇南道,“段崇南,你先退下。”
段崇南也察觉到眼下这个时机显然不适合在商议正事,便颇有眼力的起身朝明岑躬身请辞,转身出门经过苏菀身边时也不敢多看一眼,不过多时便离开了。